却没想到,徐姑姑居然对她道:「瞧着也是可怜。回头把你的铺盖带过来,把这里整理一下,柴火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以后,这间屋子就归你了,你可以和你弟弟一起住在这儿。」
盛云霖的眼睛倏然间睁大。
她的第一反应是:陈煜不用再东躲西藏地读书了!
她不知道徐姑姑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却还是道:「多谢姑姑!」
……
出了柴房,兰草跟在徐姑姑后面,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姑姑,您为何要帮云枝?」
徐姑姑瞥了她一眼:「她这般容貌,你们之前居然都没有发现?」
「这……」兰草一时语塞。
平日里云枝都灰头土脸的,也不爱说话,哪里像秋水日日打扮自己。是以一年来,根本没人去注意云枝的模样。
「你要看顾着点儿她的伤,尽量别让她留疤了。就凭她这张脸,她也不会被埋没在这个鬼地方。」徐姑姑沉声道,「施恩要趁早。」
「是。兰草多谢姑姑提点。」
而后的日子,兰草带了郎中来给盛云霖看伤。郎中留了涂抹的膏药,让盛云霖日日擦在伤疤上,有助于疤痕淡去。但至于到底能淡化到什么地步,就谁也说不准了。
盛云霖亦认真给兰草和郎中道了谢。
她知道对方不过是利用她,但在这绝境之中,受了人家的恩惠,她也该知恩图报。
柴房被兰草带人给清空了,添了两张看上去不甚结实的床、一张简易的小木桌和一条板凳,就权当布置完成了。盛云霖和陈煜正式在这儿安了家。
盛云霖把陈煜的书本、纸张、笔墨等都藏在床下,用稻草遮盖好,屋门也上了锁。
她叮嘱陈煜道:「虽然有了读书的地方,但也必须小心,不能给他人发现了。」
「是我的错。」陈煜低下头,十分自责,「若我当时就小心一点,也不会让阿姊受这个苦……」
盛云霖摇了摇头:「不,这与你无关。我们在这个地方,遇到了这样的人,就早晚会出这种事情。对方不找这个由头,也会找别的由头。」
陈煜道:「咱们从不与这些人相争,平日里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那你就想错了。」盛云霖正色道,「正是因为我们从不与这些人相争,他们才注定会找到我们头上。」
陈煜有些没听懂。
盛云霖却没再多解释,而是对他道:「读书吧。」
陈煜点点头。
夜渐渐深了。临睡之前,盛云霖需要涂抹膏药。她的伤疤都在背上,自己看不到,只能由陈煜来给她上药。
她褪去了衣衫,裸露出背部伤痕累累的肌肤来。
陈煜却有些不敢直视。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秋水那日对着盛云霖说过的话:「怎么,你还指望着将他养大了当相好的呢?」
陈煜握紧了药瓶,低头不语。
盛云霖背对着陈煜,却半天感受不到陈煜的动作,只能叹了口气,道:「很难看,对吗?」
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的背上该有多么丑陋。
陈煜回过神来,连忙道:「不,肯定会消掉的!」
他认认真真地把膏药均匀地涂抹在盛云霖的背上,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疤痕,边涂边道:「阿姊,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让这些疤痕全都消掉。」
「好。」盛云霖应道,「我们都要尽全力,离开这里。」
盛云霖伤好得七七八八以后,回了一趟原来的屋子。屋内还有一些她的物件,她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她回屋的时候正是晚上,另外十一个姑娘全都在屋内,三两成群地聊着天。炉子上咕嘟咕嘟烧着水,蒸汽氤氲聚集。
本是满室的烟火气息,却在她进屋的瞬间,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却没人敢出声。大家只知道徐姑姑因为她的事情发了很大的火,而后,王进努力保下了秋水,却惹得徐姑姑极为不快,前些日子找了个由头,直接把他调走了,换了个新的管事太监过来;没了王进,秋水不敢再像先前那般飞扬跋扈,兰草则替代了秋水的地位,一跃成了浣衣组里最有话语权的女人,大家都传她一直在给徐姑姑做事;至于盛云霖和陈煜,谁也不知道为何徐姑姑要单独给他们一间屋子,还让兰草帮他们落脚。
屋内十一人,最不敢直视盛云霖的,是先前被秋水带去见盛云霖、按着她给她洗脸的那两位。而秋水则掩饰不住面上的厌恶,恶狠狠地瞪了盛云霖一眼。
「哟,贵人回来啦?」秋水的语调还和之前一般阴阳怪气。
盛云霖目光淡漠,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东西。
秋水被她的漠视给激怒了,追过来道:「你还不可一世起来了?!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以为徐姑姑真想保你?你信不信我……」
盛云霖转身,反手给了秋水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屋内响起,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你、你你你……」
「嘘。」盛云霖竖起了一根手指,立于唇前,眸光冷如皎月。
秋水被她的神情震住了,居然真的没再敢出声。此时的盛云霖和她过去一年所见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她明明记得这个女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在这掖幽庭中,应该是最容易被欺凌的那一类人……可眼前的女子,为何有着如同深潭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头的双眸?
盛云霖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大踏步走到炉子边上,提起了那壶刚刚烧开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