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却还是在发现有一个人对着谢斐抬起手、似乎是在瞄准时,把一切理智都抛诸脑后,直直冲了出去——
「小心袖箭!」她冲进了战场,挡在了谢斐的跟前。
下一秒,袖箭刺中了她的左肩。
「云霖!」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谢斐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似乎破了音。
还好,右手能动。她想。
起码自己不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盛云霖用最后的力气抽出了袖中的折扇,向下用力一甩,扇面开合,扇骨铮铮。她手部一摇,对准了那个射出袖箭之人的咽喉,平挥了过去!
对方倒在了她的面前,而她也在倒下的一瞬间,被谢斐接入了怀中。
飞鹰利落地收拾完了最后的追兵,回首道:「大人,我们赶紧走!」
谢斐拦腰抱起了盛云霖,随飞鹰疾步行去。
谢斐连夜敲开了城中的医馆,让大夫给盛云霖治伤,又安排飞鹰出去密切观察是否还有追兵前来。
盛云霖是被疼晕过去的。一路被谢斐抱着,她居然毫无知觉。
她想,自己可能是比上辈子娇弱了不少,不过是被刺到了肩膀,居然能痛到昏厥,最后还是被大夫掐人中给掐醒的。一想到这里,她顿时就觉得自己废物到不行。
「给你拖后腿了。」她的声音低而沙哑。
「不要说话。」谢斐揽紧了她。
盛云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夫正在给她处理伤口,她痛得小声吸气,直到药上好、纱布贴上,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有毒吗?」谢斐问。
大夫摇了摇头:「姑娘命大,伤的位置不动及根本,也没有毒,只需静养即可。」
谢斐松了口气:「多谢大夫。」
大夫安顿好了盛云霖,便也回自己屋中休息了,只留下谢斐独自陪在盛云霖身边。
「你没有拖后腿。」谢斐坐在盛云霖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若不是你来救我,那一箭有可能会射中我的要害,那我们今晚必定会被霍玄承的人捉住。」
谢斐的语调十分认真,盛云霖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哄她或者敷衍她。
盛云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
她道:「程家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该到京城了?」
谢斐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盛云霖的意思:「你要回京?」
「不然呢?」她反问,语调极其冷静,「霍玄承养了私军,可军队的开销那么大,就算他善于敛财,也未必能养得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必然是有一笔源源不断的钱在支撑着他——这就是为什么他安排了一个关系亲近却很蠢的人,去担任江宁织造郎中。因为他需要源源不断地捞钱,而替他捞钱的人,比起智慧,更重要的是『听话』,贾诚恰好符合他的要求。」
她在和飞鹰追寻谢斐的路上,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贾诚具体要怎么造反,她又能如何应对。她所擅长的,并不是隐匿于江湖之中,把水搅浑,抑或者暗杀霍玄承;真正能发挥她长处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京城。
既然离霍玄承造反还有时间,那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切断霍玄承的财路,也就是利用程家的案件,查抄贾府;而后,再揪出霍家那支私军也不迟。
谢斐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顿了顿,道:「我以为,你不想再回去了。」
盛云霖透过医馆的窗户,看向江宁的夜空,目光沉沉:「于己而言,我自是不想再回去了,但我依旧是陈朝皇室的血脉,即便这辈子身体里已经不再流淌着陈家的血液,但灵魂却不曾改变。」
她十岁受封为公主,十五岁入掖幽庭,二十一岁垂帘听政,二十六岁死于未央宫。
她的大半辈子都和陈朝皇室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谢斐道:「你想好,若回去了,卷入这件事里,你的身份可能便藏不住了。」
「我知道。」盛云霖的目光坚毅,「但我必须要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她,记得长忆长公主,那她对陈朝的责任便不会因为身体的改变而消失。
可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谢斐正在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望着她。
那对瞳孔里有着极力压制的情绪。
他涩声道:「……就像十四年前,你执意要留在掖幽庭一样。」
突然听谢斐提起旧事,盛云霖的心里忽地一跳。
——十四年前。
她及笈的那一年,和亲的那一年,亦是宫变的那一年。
她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年,亦是她权力生涯的开端。
盛云霖在一瞬间记起了很多事情,很多纷乱而悠远的回忆,早已被她不痛不痒地从记忆中抹去。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过往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闪回,纷至沓来。
那天月光下,谢斐在屋顶与她饮酒时,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确定和亲北漠之后,谢斐明明在翰林院有大好前途,却向皇上请求,调任礼部。
——以及,她刻意从脑海里抹去、避免去回忆的……那次在掖幽庭里的相见。
……
她全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谢斐关系并不好,为什么她明明这么信任谢斐,却在那些年里,始终和谢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彼此之间显得那么疏离。
因为,在掖幽庭的时候……她以为,谢斐对她彻底失望了。
第10章 绝境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