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好景如愿(2)

作者:月映沙丘 阅读记录

「阿娴,你说什么呢,我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好好说,好好过日子吗?」

「明郎,敢做为什么不敢认呢?我抱到愿儿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快没有了,你和你娘想要将她埋到何处去?」

我娘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上,她轻轻替我抹了去:「我再为你生不了儿子了,若你再听信那些荒唐言想害我的女儿,我就拉着你们母子一同下黄泉去。」

「疯了,王娴,你真是疯了!」

那以后我爹与我娘之间恩情尽散,相看生厌,再无情分。

我爹流连烟花之所,我娘心灰意冷,改投佛门。

她本就性情寡淡,多愁善感,若不诵佛念经寻个寄托,只怕是早就入了死胡同走不出来。

刘瑛是在我五岁时进的府,进府前她与我爹的风流韵事已不是秘密。

进府时她已腰身丰盈。

祖母乐弯了眉眼,时常夸赞刘瑛她乖巧懂事,精明能干,样貌好不说,性子爽利大方,颇对她老人家的胃口。

不似那位,成日板着个脸,毫无半分生趣,既然想要吃斋念佛,不如干脆去寺庙里头,皆大欢喜。

阿姐姜萸六岁,早慧聪颖,她对阿娘说:「娘亲,为何要让那刘氏得意,您才是爹爹的妻,您才是这个家的主母,为何要躲起来,为何要让步?」

阿娘只管敲着木鱼,闭目念经。

我那时不懂,后来懂了。

女子生在四方天地,以夫为纲,娘不是真的懦弱,是她的力量太微薄,即便是横了心要对困在牢笼里的人生说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能压垮她的礼数多不胜举。

她若提和离,我与姜萸她带不走任何一个,而娘家人还会因此颜面尽失。

生下两个女儿不是她的功绩,是她为人妻子应尽的本分。

但生不了儿子却是她的错,是她至此矮人一等的原罪。

于是她只能让自己退出这俗世,可在面对婆母的指责和丈夫的疏离时,仍不受控地为自己画地为牢,认了罪。

姜萸对我说:「娘自己窝囊不要紧,却害得我与你也要过苦日子,她生下我们来作甚?刘氏院子里扔掉的吃食都比我们吃得好。」

娘说懂得审时度势没有错,敢于跳脱出世俗的评判更是女子之勇。

她做不到的,若我与姜萸能做到也好。

所以对后来姜萸转投祖母身边,声声甜甜喊刘氏姨娘时,娘并无一丝不快。

她用自己的节余在京郊置下的田产,仍是均等地分做两份,凭据装进两个匣子里。

我每日都坐在她诵经的屋子里等她出来,将偷藏的点心递给她,又或是拿出我写的字给她瞧时,她看我的眼神总是爱怜又无奈。

其实娘的院子里吃得不差,姜萸偏要觉得刘氏的更好,我想那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后来刘瑛生下明尧,我爹欢喜,大宴三日,来了不少达官显贵。

席间许多不曾见过我娘亲的人,见了刘瑛喊夫人。

刘瑛笑着就认下了这称呼,眼里的得意我看得清楚。

我有些恨。

我娘却云淡风轻:「薄情之人,刘氏愿要拿去便是,横竖也是娘不要的。娘不是傻子,娘也不糊涂,这些年娘为你们备下的钱财,只等你与你阿姐再长些,娘教你们如何支配打理。再等些时候你们嫁了人,娘就回雍州,娘实在想你阿公了。」

娘说这话的时候,阿公已经过世了。

我那时不懂得她眼里的悲戚和遗恨。

娘总说要盼到我与姜萸嫁个好人家,可有日夜里我刚睡下,人还迷迷糊糊的,又感觉到她轻抚我的脸颊,柔声叹:「愿儿长大若只做愿儿就好了。」

我在心底咯咯笑,娘还说自己不糊涂,愿儿若不是愿儿还能是什么呢?

我后来才想通,娘说的意思是希望我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不为情爱束缚,更不受宅院的桎梏,将日子过得干脆利落,而不是满地鸡毛。

我娘这样的人本该将日子越过越好的,该长命百岁的。

但她坏在了太善良,她大约是知道人都是利己又薄情的,却不知人坏起来时,地府里头的恶鬼都要避让三分。

明尧刚会走路的时候,趁奶娘不注意蹿进了我娘的院子,被接回去的当夜便浑身抽搐,意识不清。

大夫看后说是中了毒,毒物应是半夏。

而我娘近年有咳疾,所服药物中正好有一味是半夏。

刘瑛知晓后哭天喊地,又是要撞柱,又是要投井。

我爹说:「阿娴的性子我清楚,纵有怨怼,也不会害及无辜孩童,她若要下毒,怕是会直接下给我。」

刘瑛不肯让步,声声哭诉我娘要害她的儿子,见我爹似不为所动,干脆骂得难听。

「自己生不出儿子,见不得她人能生,婆母与老爷能容下你,是念你生了两个丫头,没想到你不肯知足,平日里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安的却是如此恶毒的心。」

我记得那日是我娘多年来第一次走出院子,我爹原本铁青的脸色在见到她的一刻有所松动。

「阿娴,你如何来了?来,我们到外面说。」

我娘捻着佛珠,神情淡淡,任刘瑛如何制造出动静,她只看着我爹。

「就在这里说,听说有人要找我问罪,不知是哪一桩?是你纳妾时我这做正妻的没有为你好生准备迎亲之礼,还是你与婆母瞒着我将田庄粮产划了部分给妾室收管我干涉了半分,又或是我拿你欠我爹的恩情压了你半分,再或者是你拿我补贴给你的嫁妆去打点京中官员的事斥责了你半分?任你在前院如何胡搞,我可有半分打搅,不是我真的亏欠你宋家什么,是我还顾及两个女儿的情面,我不愿后院之事成为她们将来被人拿来笑话的把柄,我还留在这里,无非是在等她们成人,到那时我是多一眼也不愿瞧你。

上一篇: 明月照百里 下一篇: 长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