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太庙失火,历代皇家玉牒付之一炬。
殷百里命人打造了一副金链子,套在我两足之间,细细的链条上坠着铃铛,行走之间叮当作响。
每次迈步,不过三寸。
苏暮白一身是伤的被放了出来,我去看他时,他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似乎被吓得不轻。
「陛下,请恕暮白失礼,未能远迎。」我甫一进去,这男人正挣扎着起身行礼。
我挥了挥手,殿内便只剩下我们二人。
「行了,别装了,这里没别人了。」
「陛下真是无情啊,您的新婚夫君在诏狱里受了一夜的罪,醒来竟得不到您一丁点的心疼。」他懒洋洋地走过来,坐在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水。
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风流肆意,但谁能想到,这翩翩浊世佳公子下的皮囊,竟也藏着一个杀妻弃子的恶鬼。
当年他拒婚之后,转头便娶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是以,我与苏相达成同盟时,定下皇夫人选是苏二公子。
彼时,我正要离去,他拿着一把滴血长剑,浑身是血地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父亲,婉娘没了。」
这个男人,杀了身怀六甲的发妻,将自己的嫡长子扔到乡下农家,只为将同胞亲弟取而代之。
如此狠厉的人,我如何会同意选他为皇夫,随即当场拒绝。
不料,三日之后,他假借苏相之名,将我堵在京郊别院,那把杀妻的长剑,正在我颈间摩挲。
「陛下,我那二弟性子单纯率真,哪里能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父亲与陛下,需要的是我这样的人。」
「唯有我,方可在那殷百里手下活过半日,您瞧,这把剑就是最好的凭证。」
看来,他说服了苏相。
如今,他甚至多活了半日。
「陛下在想什么?」他的手缠上来,探进宽大的衣袍一路向上,身子也随之贴了过来,「如此良辰美景,暮白今夜想伺候陛下就寝。」
「不必,」我躲开他的靠近,「你身子不便,还是好好养伤罢。」
「伤?」他不以为然地冷笑,「不过是些皮肉伤,他殷百里果然够狠,让我在诏狱里听了一夜的惨叫,昨夜那些被抓来的人,全是我们的桩子,此一番我们算是元气大伤,不过……」
「不过什么?」他意有所指,我不得不接。
「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棋未走,端看陛下舍不舍得?」
「你疯了?」我霍地一下站起,脚上的铃铛随之作响,引得他侧目三分。
「这是什么?」他猛然掀起我的长裙,却见一双纤纤玉腿,上套一根小巧精致的金链。
「放肆!」我「啪」地一掌甩出,他被打的侧过了头,玉白的脸立时肿起。
「放肆什么?」他站起身,周身气息低沉,一步步朝我逼近,「陛下与我才是夫妻,他个阉人算什么东西,以为拿个链子便能套住陛下一世了吗?」
他的手再度探进来,箍着我的腰不肯让我动弹半分,「陛下您说,这口气您咽的下吗?」
「孤确实咽不下,但你苏大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嫌恶地用力推开他,「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出对策以解眼下困境。」
若非同盟,我估计早就一剑杀了他。
「我说了,只要陛下肯舍得,一切迎刃而解。」他不在意地笑笑,突然俯下身子,取走了我的一只耳珰。
又贴着我的耳边温声道,「一旦大功告成,还望陛下别忘记我们当初的约定。」
「孤记得,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我别开脸,隔出些距离。
「那我等着陛下的好消息。」
临出门时,我故意丢下一句,「孤竟不知,原来苏卿如此喜爱孩童。」
待走出不过三步,殿内便倏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声。
果然,除了哥哥以外,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想当初,我第一次新婚夜,因忽至葵水,夫妻分房而睡,第二日清早便听闻噩耗,昨夜陈将军为争抢花魁,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被人推脱河中溺死。
第二次嫁人,新郎出自书香门第,新婚夜他推说要温习古籍,匆匆离去,第二日我去唤他进宫谢恩,却见他与一男人赤身相叠。父皇发怒,要治罪于他,谁料他竟带着小情人逃跑,慌不择路地掉下山崖。
第三次嫁人,乃户部尚书嫡次子,新婚当夜尚未散席,殷百里不邀而至,言户部尚书贪污受贿,现证据确凿,一群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将其抄了家。
后来,因哥哥战死沙场,母后不堪打击郁郁而终,再无人护我左右,父皇竟下令让我去和亲,我这才找上了殷百里。
那时,父皇沉迷炼丹之术,大权旁落,二皇弟野心勃勃,欲置我于死地,和亲是假,以嫡长公主异国身死,挑起两国战争是真。
大邺建国两百年,仅有开国女帝一人,以女子之身治国。
而我,不过是为了替哥哥报仇,并秉承他之遗志,才会不择手段地爬上皇位。
哥哥的心愿向来是: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
我前脚刚到寝宫,不多一会,殷百里便飘然而至。
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出。
「陛下方才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不过随处走走。」
「看来陛下还是没长记性,」他走过来,裙子被掀起,风光乍现。
「虽说眼见为实,可臣还是不太相信,不若陛下告诉我,此物为何?」
话落,一只耳珰,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第5章 、
耳珰在他手中寸寸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