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不再看窗外之景,走到书案旁坐下,拿起一封公文,忽听寻月在门外说道:“沈家小姐来送药了。”
宁渊目光一滞,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沈通海和沈东璋仍在镇抚司狱中,福凶难料,沈家为此焦头烂额,之前就来府上求过几次。
沈家父子为陈王偷运银两,后又检举揭发,相助朝廷找到脏银,算起来功大于过,案情并不复杂,只不过万岁爷的心思有些复杂罢了。
朝廷正值国库空虚,而沈家家资亿万,沈家父子是奖是罚,若是罚,又该罚多重,是否要罚没家产充入国库,萧衡的心中始终在犹豫,因此沈家父子的案子便一直悬而未判。
如今筹集军粮一事已有对策,对沈家父子的判决也将很快有个结果。
难为沈清溪为了助兄长早日出狱,不惜煞费苦心,为宁玄寻来解毒药丸,可见她的忧虑之情无以复加。
近日要同户部拟定募兵作战的策略,定会有一番忙碌,不如趁这时她登门来访,好言几句劝她放宽心,只等父兄出狱就是,也顺道感谢她这几日的送药之情。
宁渊走到府门外,此时月上中天,银辉轻轻洒落,屋瓦街道都似披了一层白纱。
沈府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丫鬟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一个年轻女子正朝马车走去。
这女子遮住半张面,穿着石榴红色的主腰和马面裙,外罩花粉色通袖纱衫,腰肢款摆,莲步轻移,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透出一股风流含情的韵味。
宁渊定在原地,见女子登上马车,道:“留步。”
云语容挑开帘子一角,见一个身着空青色道袍的男子立在门前,袍带被吹得往后飘去,身躯前倾,急切的抬手挽留。
见是宁渊,云语容暗道糟糕,只得隔着帘子说道:“更深露重,宜早早归家,改日再来拜访。”
她刻意伪装声音,落入得宁渊耳中,却是烧成灰也认得。
“宁府是什么龙潭虎穴呢,云表妹入京,连消息也不肯透露一声。”宁渊走到马车边,缓缓揭开遮帘。
车内狭窄,一眼便可看穿,云语容无处可躲,不期与他视线相逢,顿时囧住。
隔了良久,她道:“表哥。”娇颜如花,眼眸氤氲,恰似他梦中的模样。
宁渊笑了笑,目光下垂看向别处,俊脸微红,“随我过来。”
云语容轻轻叹了口气,提着裙子下了马车。
再度来到宁渊的书房,便是一年多前,她看见萧兰曦画像的那间书房。
一年前的事瞬间涌入脑海,她想起自己冒冒失失闯入他的洞房,毁了他的姻缘,又与他假扮夫妻。
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当时未曾觉得有什么,回家后,一幕幕回想起来,感到甚是羞耻。
云语容低垂着脑袋,懊丧的想,总归不堪回首,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了,厚着脸皮且挺过今晚再说。
宽大桌案上燃着一盏书灯,照亮桌面,桌上的果盘里盛着一盘鲜红荔枝。宁渊拿起一个,递给她,“还爱吃吗。”
她想起小时候不仅爱吃荔枝,还嫌荔枝水粘手,总爱让他替自己剥。宁渊不约而同的记起了这点,掰开荔枝壳就要亲自剥给她吃。
云语容顿觉不妥,摆手道:“不必劳烦表哥,我许久不吃荔枝,只怕未必吃得惯。”
宁渊瞧了瞧她,把剥了一半的荔枝放回果盘,脸色不觉冷了下来,绕到书案后,坐入官帽椅中,沉声道:“我还要忙一会儿。”
云语容知道他忙起公务来便心无二用,松了口气,“那我便不打扰了。”
第49章
“你来研墨。”宁渊立刻拦住她,冷峻的目光扫了过来,云语容心……
“你来研墨。”宁渊立刻拦住她,冷峻的目光扫了过来,云语容心中害怕,不敢再拒绝他,手执墨条,认真的一圈圈研磨起来。
宁渊将笔锋伸在砚台里一蘸,漫不经心的问:“宿在沈家?”
云语容道:“是。”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
宁渊紧跟着又问道:“为何不来家中住?”悬停笔锋偏头看着她。
云语容与他对视,匆匆一年过去,他变得更加沉稳,本就英武的气质也被打磨得更为锋利。
甚至隐隐带着侵略的意味,他的视线似乎有重量般,压着她的目光,不许移开寸毫,问:“不想见到我?”
云语容暗暗战栗,放下墨条,客客气气的说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表哥官居一品,荣华加身,威严端方,语容不敢冒犯。”
他笑了笑,继而说道:“语容,你此刻是想告诉我,你所谓的喜欢,所谓的关怀,只是在愚弄我?你可知在我看来,你若就此不再冒犯,才是真正的冒犯。”
他的语气温凉,如一泓清泉缓慢的淌过她的心脏。
“去岁同床而眠,发丝落于枕畔,交叠纠缠,难分彼此,那时你为何不与我划清界限?我为你上药时肌肤相亲,你睡梦中亦曾钻入我怀中,你我之间早已不再清白,何必自欺欺人?”
她躲开他的目光,整个人都迫不及待的避开他,往旁边走开几步,脚步绵软似踩在云端,走到书案的前方,后背对着他,双手缓缓撑在桌沿,脸颊耳垂俱已红透,颤声道:“哥哥明知我荒唐,当时为何不拒绝,纵容我一错再错,今日却来秋后算账。”
“是,是我有错在先。”性子刚强如他,此刻竟向她服软,“我愿用一生赎罪,但求妹妹给个机会。”
他温柔又霸道,把她千万珍重的呵护在自己的怀中,这番情意犹如滚烫的熔浆,几乎要把她烧成一捧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