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容悠悠地喝着酒,醉意绵绵不绝地翻涌,“陆斯臣,你真把我当歌姬了?若不是为了替你遮掩行踪,我会留在这青楼卖唱?”
云语容看着亲手所做的**戴在陆斯臣的脸上,显出别样一种滑稽,不禁会心的笑了笑。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陆斯臣买了一个狐狸面具给她,她反把面具戴在陆斯臣的脸上,让他扮演狐仙。
陆斯臣演得入木三分,萧雨兰看了,直喊他老狐。
真是没想到命运如戏,陆斯臣则是自己选择用一生去演一出无人观赏的大戏。
那时凉夏军力悬殊,陆斯臣接了皇帝密旨,他假意投敌获取凉王信任,实际上仍暗中听命于我朝。
他的确是个演戏的能手,骗过了凉王,也骗过了所有人。
云语容趁着醉意,问道:“如果不是这次被逼到绝境,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陆斯臣黯然道:“容儿,起初我没打算离开这么久,我以为三年五载便会回来和你们团聚,那时尚不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不会有回头的一日。”
“容儿,等风头过去,我带你一起回凉国吧。”陆斯臣怜爱地望着她。
云语容明白他的考虑,她沦落风尘,名节尽毁,就算离开了媚香楼,也很难如常生活了。当年她和母亲被卖入教坊司,侥幸逃脱后,也是过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想到这里,云语容不得不为母亲哀叹,可惜她至死都没能知道陆斯臣离开她的真相。陆斯臣给她一种永远不会兑现的爱意,这种感情无论是真是假,有或无,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它唯一能带给爱人的只有伤害。
云语容笑道:“我去凉国?你这大夏细作的身份还瞒得住吗?你不怕死啊?”
陆斯臣只是沉默,“失职这么多年,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我是你父亲。”
“我认为,你就像从前一样铁石心肠也挺好的。”云语容扭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你忘了,我在勋阳还有一位父亲,他同样担心我。”
陆斯臣缄默片刻,说:“有他照顾你,我自然放心。”
云语容听罢也沉默了下来,一些往事不约而同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么多年,云语容视云安为亲生父亲,她以为,能在幼年时偶遇云安,免遭冻饿而死的命运,是上天垂怜,是幸运。
她以为,云安是个善人,是个慈父。
直到前些时日陆斯臣告诉她,云安是他的同窗好友,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不需任何理由就愿意相信他的人。
她方知,云安原来是有心寻找她们母女的下落,代替好友照顾他的女儿。
也许云安也曾隐隐猜到陆斯臣的真实处境,可是相处多年来,他从未在云语容面前提过只言片语。
陆斯臣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倘若凉王对他产生丝毫怀疑,后果不堪设想。他这个大夏叛臣,凉国太傅的身份还得继续演下去,演到死为止。
云语容问:“宁渊布下天罗地网抓你,你打算如何潜回凉国?是否需要劳烦圣上为你开一道方便之门?”
陆斯臣摇摇头,道:“圣上一出手,必会惹人怀疑。我这次来京都,是奉了凉王之命和四皇子结盟,要逃回凉国只能走四皇子的路子。四皇子会在合适的时机有所行动的。”
“容儿,你和赵彦星相识,你可去赵府为我传递消息给四皇子。”
云语容讶然,“大夏有令,朝臣不得勾结皇子,赵禀均和四皇子私下相交吗?”
陆斯臣微笑,看着女儿,“规矩只能约束君子,小人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容儿,这大夏和凉国朝堂上暗中的勾缠枝莲可比你想象中精彩多了。真正的孤臣寥寥,宁玄一脉算其一。”
“好好地,又提宁家做什么?”
陆斯臣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当初我对你母亲并非无情,为了大业我还是辜负了她。从本质上说,宁渊和我没什么分别,你身世如此,并非他的良配,及早抽身才是明智之举。”
云语容眉梢微蹙,举起酒杯往口中送,喝完又要去倒酒,陆斯臣按住酒壶,“这杯中之物不能解忧,偶尔醉一醉也就罢了,不可贪杯。”
不可贪杯……陆斯臣带着命令口吻的话,忽然又令她想到了宁渊的约束以及宁府繁琐的规矩。
云语容怒视陆斯臣,“连你也开始管我了?出去。”说话时语态三分醉。
陆斯臣只得随她去了,替她关上门窗,转去下人房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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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媚香楼中多了一些陌生脸孔,有的化作丫鬟,有的扮作小厮,暗中盯梢楼内之人。
云语容感到不论走到哪里,在暗中都有双眼在注视着自己,她知道这些是宁渊布下的眼线,虽然不舒服,也不愿多说什么,免得同他争辩。
十日后,赵府的下人来传信,让云语容去府上唱曲,云语容和楼里弹琵琶的姐妹一同乘马车来到赵府。
一切便如陆斯臣预期的一样进行着,云语容在赵府中见到了乔装而来的四皇子萧景瑞,他果然害怕和凉国合谋之事被发现,急于送走陆斯臣。
那些水路陆路,江湖人马的事,云语容听了个大概,大抵是他们策划了一条颇为曲折隐秘的路线,暗中安排江湖人士保证陆斯臣的安全。
云语容只负责两边传话,后又陆续往赵府走了几趟,赵氏父子得了四皇子的命令,对待云语容突然恭敬起来,客客气气奉为上宾。
有一日,她在门外久候,听见书房里人说话声越来越大,不禁凑近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