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二楼特意辟出的咨询室中,等到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被狠狠推了进来。
“好好治治脑子。”
女医生听到自己的前患者这样说。
“………”
门嘭地一声合上了。
姜娴抬眸,和女医生四目相对。
女医生温和地笑了笑,伸手对准面前的椅子,用最轻松的语气说:“林先生下的预约,报酬丰厚,所以我向生活低头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只是随便聊聊好吗,就当帮我拿到这笔酬金。”
姜娴坐了下来。
这间咨询室面朝阳光,椅子正好对准窗台,坐在其中很容易让人产生懒洋洋的困倦。
姜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泛起棕黄,她闭上眼,像活在油画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女医生仿佛没有任何目的地问出口:
“你有多久没晒过太阳了?”
“经常晒。”姜娴答。
女医生笑笑:“有过感觉到冷的情况吗?”
姜娴缓缓睁开眼,她有些茫然地扭头。
女医生耐心道:“不用急着思考答案,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哪一次感觉到冷,让你无比确定未来几年后想起来,依旧觉得冷。”
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些深刻了。
然而姜娴知道答案。
第122章 耿耿于怀
十二岁。
家庭巨变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太突然了,她甚至来不及感觉,就潦草的到了伯父家。
她起初不会哭。
有邻居在背后和伯母偷偷讨论,说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爹妈去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怎么着也不能是这副样子,看上去吓人得很。
伯母尚来不及回话,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她背后的小姜娴,她跟邻居道,什么吓人啊,就是有点迟钝而已。
然后牵着小姜娴回家。
等进了屋,她对小姜娴说:“你哭一哭吧,就当做做样子。”
姜娴顺理成章地哭了出来。
伯母松了口气。
邻居不说闲话了。
大概有两三周的时间,姜娴每天晚上都会哭上一会儿,时间也不能太长,然后才可以睡觉。
后来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都没了,爸爸妈妈和家,都没了。
姜娴开始真正流泪。
伯母说:“可以了,你再哭,别人会以为我们虐待你。”
于是姜娴不能哭了。
其实对于伯母这个女人,她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坏。
伯母是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话语权不强,爱贪小便宜,喜欢说别人家的八卦。
她不怎么在意姜娴,只要保证她活着就行,平时家里有好吃好喝的都藏起来,给自己的一双儿女。
然而她会顺从伯父。
同为兄弟,姜娴的父亲年轻有为相貌英俊,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无论是上学时候的老师还是父母都会偏爱。
与他对比,伯父就逊色很多。
一个中年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他在把那份不平转到了姜娴身上。
所以甚至带了些刻意的引导,让自己的儿女去欺负姜娴。
两个小孩儿从一开始觉得家里有了姐姐很热闹,到以欺负姜娴为乐趣,前后只花了短短一个月。
她感觉到冷的那次,是被堂弟堂妹从餐桌上撵下来,推到桌子底下。
两个小孩带着天然的恶意,笑哈哈地说:“你以后就在桌子底下吃饭吧。”
四面垂下的厚厚桌布把餐桌底下围成一个笼子。
没多久掀开一角传进亮光,姜娴看到伯母把姜娴的碗和筷子递了进来,她平平淡淡道:“不够了再添。”
餐桌四周,一家四口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吃饭。
姜娴想要从桌子底下出去,被察觉到意图的堂弟堂妹用脚踹在她身上,来回踢踢踏踏。
仿佛在玩儿打地鼠的游戏。
伯父呼噜呼噜地吃饭,声音很大,像是吃得更香了。
直到他离席,伯母对两个小孩儿说:“好好吃饭,别玩了。”
然后她拍了拍桌布,提醒姜娴:“赶紧吃。”
没有人觉得这很奇怪。
后来姜娴形成了毛病,上中学时在学校吃饭也有要往桌子底下钻的趋势。
等她真的端着饭碗坐在地上,听见四周同学嬉笑的声音,看到他们投过来的奇怪视线,才恍然意识到,没有人踢她。
她说出这些往事时前后不太连贯,磕磕巴巴,犹犹豫豫,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女医生没有催促,等她讲完后停顿良久,问:“改掉这个习惯,你花了多长时间?”
姜娴道:“不记得了。”
女医生把窗帘拉上一半,阳光才不那么刺眼。
她伸出手掌心:“我能看看你的手臂吗?”
姜娴放在她手上。
光滑的手臂上并没有陈年旧疤。
女医生又轻轻放下:“发生这些事时,你会不会想毁灭一切?”
“想过。”姜娴弯唇:“忘了实施。”
女医生道:“为什么?”
姜娴沉默下来。
她想带着那一家人同归于尽那一天,听到堂妹和伯母在房间里的对话。
伯母道:“你这些衣服还穿不穿?”
她扒拉着女儿的衣柜,翻出好多她不喜欢偷偷压箱底的衣服。
堂妹道:“不穿了。”
伯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那我都给小桐了啊,你过来看看你到底还穿不穿?别过几天又发脾气说找不到。”
堂妹的脚步声响起,她疑惑不解道:“可是这些不是给姜娴穿的吗?为什么要送给小桐。”
伯母被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