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的动作顺着发丝带来细微的触觉,像有电流一路经过。
很短的时间过去,庄启指间多了一片小小的树叶。
“掉头发上了。”他说。
许安繁轻声道谢,庄启笑笑,随手把叶片丢掉:“你去忙吧。”
走在路上,许安繁心里有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在缓慢地浮现。
其实她是想留下那片树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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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安繁及时赶到了场地,几个先到的男生已经开始搭临时舞台了,姚老师分给了许安繁一些装饰用的灯串零件,跟她一起组装。
“这里串的应该是橙色的灯。”姚老师忽然道。
许安繁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灯泡的颜色,连忙拧下来,重新换了一个。
姚老师关心道:“中午没睡觉吗,感觉你有点儿走神。”
许安繁不好意思地说:“睡了,刚才想了一下别的。”
姚老师并没问她想了什么别的,许安繁暗自松口气,然后听到对方说:“下学期我还给你们这一级开课,你要是选的话,再给老师当一学期课代表,可以吗。”
她没有一丝犹豫就说:“没问题。”
姚老师本来就是文学院的讲师,研究的是语言学相关的方向,许安繁大一上学期就上过她的课,还主动当了课代表。
见许安繁答应得利落,姚老师也很高兴,给她讲了自己下学期新课的主要内容,两个人边聊天边把工作干完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许安繁路过了周一她买纪念品的那些商店,经过其中一间的橱窗时,她看到里面摆了一排皮质笔套,是刚上的新品。
许安繁一下子想起了庄启的那支钢笔。
好几次见他带,或许他会需要这个。
这样想着,许安繁走进了店门。
金发碧眼的店员拿出一套新的给她挑,她选了一条浅灰色的。
对方帮她包装好,又拿出一张三四寸的卡片,问她是否需要。
许安繁点头,店员便借了支笔给她。
她握着笔,对着一张空白的卡片,一时间没有想好如何落笔。
店员见状,带着笑问:“For whom?Boyfriend?”
许安繁顿了一下,连忙摇头,说不是男朋友,是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
对方仍是笑,不信似的:“Really?”
一缕热意泛上许安繁的脸颊。
她没有撒谎,她跟庄启的确是只认识了几周,甚至都不一定算得上朋友。
可她却连给他写张卡片,都想不好措辞。
这样地小心翼翼、欲说还休,难怪店员要误解。
许安繁伫立良久,最后写下的是圣体钟下刻着的那行拉丁文。
“Mundus transit et concupiscentia eius.”
一切都会过去,包括这个夏天,包括她十九岁的心情。
但见证过他们相遇的诗句,却会以几百倍于他们生命的时间留在那里。
许安繁拎着小小的礼物盒,再次途径三一学院。
门口早已找不到那片曾落到她发间的树叶,她蹲在地上,最后捡到了一片差不多的。偏窄的形状,细长的叶脉,也许其中还积存着来自北大西洋的雨水,没来得及重新归入大气循环。
许安繁把叶子放进了她在旧书店买的《Rebecca》。
夹进去的那一页里,女主角正望着时钟在心中独白,希望此时此刻,一定要成为永久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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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周六晚上,第二天下午就要飞回国,空气中多了些缱绻惜别的意思。
草坪音乐会是这次游学最后一项集体活动,许安繁和陈晚出门的时候叫了一下另外两个室友,孔小琦的态度虽然还是不太自然,但也没有拒绝跟她们一起走。
四个人到了地方,晨间有过降雨,草地弥漫着清新的气味,已经有不少人在提前铺好的防水垫上坐下了,姚老师正在台上跟伴奏的乐手同学一起调整乐器。
许安繁和陈晚找到位置,苏虞说自己想去拍照,把包放下,就跟孔小琦去了不远处。
陈晚盘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许安繁说:“我看那门通识课分出来了,孔小琦成绩还行,老师看来手下留情了。”
“那个教授人挺好的。”许安繁道。
“确实,大家分差都不大,不过你果然是第一,我就记得上课你起来发言的时候,她那个欣赏的表情,跟看自己女儿一样。”陈晚学了一下,把许安繁呛得咳嗽起来。
聊了一会儿,陈晚突然指着某个方向道:“什么情况,孔小琦怎么了?”
许安繁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看到苏虞搀着孔小琦,而孔小琦单腿在地上跳着走,拎了只鞋在手里。
“我去看看。”许安繁说。
她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问她们怎么回事。
孔小琦不吱声,苏虞代她讲了:“那边有块地方没铺草皮,积水了没干,小琦不小心踩进去,鞋里进泥了。”
许安繁说:“我包里有湿巾,先擦一下。”
苏虞说太好了,孔小琦瞥了许安繁一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等回到她们坐的地方,许安繁找出湿巾给孔小琦,在孔小琦擦鞋的时候,耐心地帮她揩掉了沾到裤脚上的泥。
孔小琦看着,终于叫了许安繁一声:“安繁。”
然后她别别扭扭地说:“谢谢。”
等许安繁说了没关系,孔小琦又用极低的声音道:“上次对不起,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