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还能听见,在很多年前,女人温柔地擦拭她的眼泪,哄她说:“好,等霜霜变成大明星之后,就穿着关妈妈做的裙子走红毯,再给我们修漂亮的新房子。”
“不忙,我会来,我…”叶明宜又深深向病房里望了一眼。
曾经在福利院的回忆纷至沓来,她发现,自己一点面对的勇气也没有。
“我一会儿还有事,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就和我打电话。”
——
元月的京城,属于腊冬的冷意绵延难绝,山上湿气重,隔着厚厚的大衣仍能感受到寒风的凛冽刺骨。
湿地公园的垂钓区偏僻,并不好找,叶明宜背着装满工具的背包,一路从医院赶来登山,看见湖的时候,两鬓已渗出了薄汗,运动鞋边也沾满了湿泥。
内热外冷的难捱感受,在看见湖边戴着墨镜,怡然自得同人聊天的中年男人时,已散去了不少。
她没选择冒然打扰,而是她三步并两步在他们附近撑开了折叠凳,自顾自钓鱼。幸好,她拍戏曾经学过,这些天也额外复习了钓鱼知识,实操不算太难。
湖面随着抛钩扩起了涟漪,清澈倒影着右前方的两个人影。
如她所料,袁导已经注意到了她。
有一个人曾把她抱在怀中,耳鬓厮磨着教她:“投其所好是一场心理博弈,要主动出击也要沉得住气。想赢,就必须把握住节奏。”
不急。
在浮标晃动,手中鱼竿感受到拉扯的时候,叶明宜从倒影上看见,有人来了。
“叶小姐。”
低沉磁性的声音并非是袁导的声线。
她边收线边巡声回头,入目是一顶藏蓝色的渔夫帽,而渔夫帽下,是一双深邃迷人的标准桃花眼。
顾望津,童星出道二十七年,18岁玉兰奖最佳男主角,是史上最年轻的得奖者,去年拿下飞天奖,三十岁就已经是电视剧大满贯男演员。
同样,他也是袁导《逆光》“亲自请”的男主。
原来坐袁导旁边的是他。
鱼死死咬着鱼钩扑腾挣扎,鱼尾狠狠拍起了水花。
一个利索的抛物线。
“顾老师。”叶明宜抓紧鱼竿,礼貌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不用这样叫我,老师两个字总让我觉得受之有愧。”顾望津轻笑了一声,“我好像比你大几岁,叫我顾哥也可以。”
银色小鱼依旧在挣扎。
“我和袁导钓了半天一无所获,没想到,你一来,就钓上了小翘嘴,这个季节可不好钓。”
“运气好碰巧这条小笨鱼咬了饵。”叶明宜眸光动了动,甜甜弯起嘴角,心头却是一紧。
顾望津能一眼看出鱼的种类,又对钓鱼有一定了解,看来也不好糊弄。
被灼灼目光注视着,她解鱼钩的动作稍有些不自然。
“我看过你《逆光》的试镜视频。”顾望津勾了勾眼尾,清俊的面容正迎着冬日阳光,意味深长,“我今天运气也不错,这次可以通过试镜搭戏的机会,和你合作。”
试镜搭戏?
叶明宜偏过身望了一眼不远处骄矜垂钓的袁导。
顾望津:“过来吧,你也挺坚持的,让他松口可不算容易。”
鱼钩擦过手指,一阵钻心刺痛。
“嗯!”叶明宜面不改色把手指藏进了手心,同时将还未长大的小鱼苗放回到了河里。
——
“我的字是你教的,我的功夫是你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甚至我对于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也是你带给我的。”
叶明宜字字铿锵尾音却在隐忍颤抖,哭腔难抑,她说话时嘴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好像被抽走了魂魄,她嘴角动了动,用着那双空洞却盛满眼泪的眸子望向前方:“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恰好卡在“假”字,豆大的泪珠直直掉落。
试镜被指定了一段男女主决裂的戏份。
磅礴的情绪喷涌而出,不是戏,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
五年时光,她必须要承认,孟谨礼是那个亲自带她开启纸醉金迷世界的人。
是他告诉那个在单一世界中长大的她,如何同人周旋应酬;如何判断他人的意图;如何礼仪正确……
甚至到今天,她所能想到的,也是曾经他教她的方法。
那些超越物质的东西,早已融进了她的身体。
漫天飘雪,孟谨礼在窗前,温柔又残忍地对她说:“明宜,你没有胜算。”
皓月当空,他在车里,云淡风轻却口吻玩味地陈述:“关悯手术需要钱,她想找我借7万人民币。”
锦鲤姐姐,不过是她的天真幻想。
因为饰演盲人,女人的眼睛在剧烈情绪起付下,依旧是无神的,可微微下压的眼尾,和被泪淌湿的泪痣,能让人瞧出无限的委屈。
“不是的…”顾望津疼惜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
那近在咫尺的脸庞。
终于,在他指腹碰到了女人的脸庞时,一个拿着树枝的拳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她哭笑着:“仇,我报了。”
明媚的破碎感,像极了冬日里的残阳。
“卡!”袁鹤生难掩激动地喊了一声,下一秒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板起脸哼了一声。
而仍在戏中的顾望津,继续跟着下一幕戏,满目心疼地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叶明宜的手猝不及防按在了男人温热的胸膛上。
湖边人烟稀少只有他们,因层叠树影做遮掩,这一刻的扎实相拥,像极了偷摸幽会的小情侣。
秃枝新叶后,一道灼热的目光,久久未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