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正慢慢擦着发上的水珠,摆了摆手说:“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去告诉殿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这……”
叶帘堂见他神色为难,便问:“怎么了?”
“殿下,殿下……”小仆一咬牙,闷声道:“殿下似是吃醉了酒,在房内又哭又闹地,一会儿说玉佩不见了,一会儿又要去找什么小花。大人您还是快去瞧瞧吧!”
叶帘堂黑着脸进门时,果真见李意卿仰面倒在床上,嘴里正叫着:“你们快些去帮我找找,我的小花丢哪了?”
她走近些许,瞧着李意卿双颊发红,将眉间小痣都衬得黯淡下去,这才侧过身,问:“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下醉成这样了?”
有人回:“殿下方才离席时端错了酒杯,将周巡查那一杯酒尽数吞进肚里了。”
叶帘堂倒吸一口气,“一整杯?”
“嗯……”他们也不大确定,“反正不少。”
“是,是叶侍读来了吗!”李意卿不知何时坐起了身,眯起一双眼睛望着这边,道:“找不到就算了,都下去吧!”
下人有些为难地看向她。
“罢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看着他。”叶帘堂叹了口气,待人都从房内退出去时,她才走近了一些,敞开小扇给他扇了扇风,问:“殿下,你要找什么东西?”
“叶帘堂。”李意卿红着脸,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她的袖子,道:“他们要害我!他们不仅给我的茶里下了药,还,还偷了我的玉佩和小花!”
叶帘堂打着哈欠坐在他身边,慢慢道:“殿下,是你自己拿错了杯子,怎么能怪别人?”
“可是,可是我的小花不见了!”
“什么小花?”叶帘堂忍者翻白眼的冲动,感觉自己用尽了毕生的耐心,“殿下找的是什么?”
“就是,就是掉在我脑袋上的那朵小花啊。”李意卿又晕乎乎地倒在软褥上,“从花藤上掉下来的,闻着是青杏香,像,像是我小时候偷吃点心一样……”
叶帘堂听着他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还有我那荷花玉佩,我好像也找不见了。”
“什么荷花玉佩?”叶帘堂闭着眼睛,回道:“阆京也有卖那个的吗,我还以为是兖州特产呢。”
夜色浓重,叶帘堂赶路一整日,又在晚宴动了不少嘴皮子,此时已是困极。还没等李意卿嘀咕完,她便自个儿先靠着床棱,和衣眯了过去。
*
翌日邹允起床前来拜见崔玄成时,便见这位刺史大人眼睛底下青黑一片,甚是憔悴。他一愣,问:“大人昨夜没休息好?”
崔玄成揉着一头杂乱的头发,气道:“我哪里是没休息好,我是一宿没睡!”
“这……”邹允瞧着他房内书案下,全是揉成一团的纸疙瘩,摇了摇头,“您这是撒什么气啊。”
崔玄成坐回案前,直接拿着茶壶仰头灌了一口,“我昨日思来想去,想着,要不写封信送去玄州,问问白泷景如何看?”
邹允捡起一团纸,展开看了看,叹一口气道:“白刺史若是有主意,变州与玄州何至于被千子坡欺负这么些年?”
“那该怎么办?”崔玄成以头创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不如直接策马跳进首阳谷,以身殉道算了!”
“您自个儿要死,何必拉匹马垫背。”邹允将茶壶从他手里夺下,将隔夜茶尽数泼在院子外头,差人去重新烧水泡茶。
“这么些个糟心事。”崔玄成薅一把头上黑白夹杂的发丝,“瞧瞧,我迟早要被这世道活脱脱逼死!”
邹允笑了笑,没搭话。
“你笑!你还笑得出来!”
“我有何笑不出来的。”邹允将茶叶舀进杯中,“我只需等大人您的决断。”
小仆从外端了铜盆进来,崔玄成就着清水擦了把脸,闷声道:“邹允,如果你是我,你此刻会怎么选?”
“我?”
壶水烧开沸腾,邹允垫着布将茶壶提起,往茶杯里添着水。蒸汽氤氲,模糊了邹允的面容。
“我不是你。”
“啧!”崔玄成站起身来,急着比划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人怎就这样死板?”
邹允瞧他急眼,便不再逗人,正了色开口道:“大人,如若我是您,我便直接撂挑子不干了,干脆将变州这桩子事全盘交给千子坡的王秦岳管。”
“你,你怎么……”
邹允深深叹一口气,“大人,其实您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何必再犹疑。”
“我……”
“您分明知道,对您来说,投靠王秦岳是最好的道路。但对于变州百姓来说,太子殿下才是那个性德良善的好归处。”邹允将铜盆搁开,走近了一些,“崔大人,您性子温吞,若要跟着太子殿下,就得改改这犹犹豫豫的做派。”
崔玄成猛地抬眼,“你已经……”
“是啊。我跟着大人这么些年,早已堪比您肚子里的蛔虫。”邹允哈哈一笑,“我说过了,无论您走那条路,我都会跟着您的。”
崔玄成低下头,苦笑道:“少年时过得一帆风顺,平淡如水。没想老了老了,还要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
邹允笑笑,“您是个好人。”
“我瞧着自己倒是个命舛数奇的蹇运鬼!”
邹允替他拿了茶点,笑道:“这下子可以吃些了吧?”
两人对视片刻,崔玄成似乎略带苦涩地舔了舔嘴。“好吧。”他从盘中拈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求生罢了。”
还没等他这口点心咽下去,忽听外头的小厮隔着老远便喊道:“大人!关口急报,那千子坡的王秦岳又带着一帮子山匪,朝着咱们变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