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没有关系。她尽力去做,输了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眼下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独自挑梁的那些时日。李意卿就是叶帘堂留在身侧的定海神针,在她没法兼顾其他事情的时候替她完善她的部署,清除她的敌人,周旋一切来促成她的决心,铺就她的前路。
目光的尽头,长谷看清叶帘堂阴沉的眸色。“撕开他们。”她说。
第177章
挑衅金甲燃尽铁浮屠。
子时二刻,浓云落白。火把军备几乎都送到东边去了,眼下雪一落,又扑灭了几盏灯,整座城西都融在这片昏暗之中。
方蹇明趴在城头用远火镜向外看。那是个新奇玩意儿,他却只将远火镜摆弄了一会儿,便抬手还给守城的士兵,撇嘴道:“稀奇是稀奇,但什么也瞧不见。”
“天太黑了。”士兵抬眼指着头顶,“不下雪还好,一下雪就没有月亮。”
闻言,方蹇明仰头看着天幕阴沉,颇有些忧郁。
“下雪了第二年收成才能好。”留在城中拆刀车的木匠咧嘴一笑,将新成的刀车往城门口推,“方刺史干啥苦着脸,这是好兆头。”
“好兆头么……”方蹇明叹出一口气,勉强道:“但愿吧。”
他话音刚落,穿堂风忽地拂过,甬道内仅剩的一盏小灯闪了闪,终于颤颤巍巍地灭了。刹那间,甬道陷入漆黑。
“嘶……”有人悄悄抽气,骂道:“哪里来的邪风!”
那点火光似乎把城门的最后的一点声响都携去了,漆黑雪夜寂静无声,除了周遭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外,就只能听见东边隐隐约约的碎石声。
太静了。
静得方蹇明略略打了个寒颤。他听着东边投石机的鸣响,心中不安越发浓重,他视线一移,猛地瞧见一道黑影无声矗在暗处,不知在那立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没等他仔细想,双腿便先一步软了,好在身后抵着城墙,这才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颤抖着轻声道:“那……那是谁……”
士兵被他这声吓得不轻,当即就拔了刀,还没等他看清,就听身边一个怯怯地声音道:“将军,那是田地里的稻草,扎得高了些,是用来驱赶老鼠和鸟雀的。”
方蹇明回首,见是先前留在城内的一个男孩。他这才舒一口气,揉了揉他脑袋,峡风不知何时从城东回来,逆着风策马到西城墙脚底下,闻言瞥了一眼方蹇明,几欲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眸问:“城门的刀车还是不够吧?”
“是,只能做这么些。”男孩仰头看着她,答道:“没木头了。”
“只能勉强堵住一波冲击,”另一个士兵从刀车那边走来,拍了拍手上碎屑,苦笑道:“还是兵少的情况。”
“那……有没有法子,能让他们不敢过来的?”方蹇明皱着眉,回忆着脑中记忆淡薄的兵法,努力形容道:“就虚张声势,吓唬他们用的?”
“刀车肯定不顶用。要唬住他们,要么得有大家伙,”说罢,他指了指城东的方向,“像那边成排的战车。”
“成,成排?!”方蹇明真被吓住了,“叶大人能撑住吗?”
“炸翻四五辆了已经,”峡风轻飘飘地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去瞧刀车,道:“方刺史还是多关心关心这边。”
闻言,方蹇明这才咽下一口气,回首问士兵,“还有呢?”
“要么人够多。”士兵说:“武卫营这头是偷摸着过来的,战车什么定然没有,估摸着不会带很多兵,若是咱们的人能乌泱泱堵城墙里头,指不定能唬得住。”
他话音才落,峡风扫一眼城门后稀稀拉拉的人,硬生生忍下一声冷笑。
方蹇明再叹一声,“还有么?”
“再就是,”士兵瞧一眼左右,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额……牛鬼蛇神什么的。”
峡风刚要张嘴骂人,忽地脑中闪过什么,当即上前两步道:“能成!方刺史,人多那事儿或许能成!”
方蹇明愁眉苦脸,“怎么?”
峡风手指一移,目光随之转至方才吓到方蹇明的那道黑影上,笑道:“就用‘他’们。”
*
焱州东城门已然大开,砲梢指天,绞车碾地,城门望楼悬猛火油柜,柜腹藏石脂水,以绞轮压气,竹制“唧筒”喷洒火油,活塞推处,火虹贯日。南府军就携着这满天火光一齐冲杀进武卫营冲锋的空隙之中。
火油硫二硝一,膏脂三合,遇木即熛。这还是李意卿曾在谷东得来的方子,这油雨黏若金虻覆体,沾上甲胄就钻隙入缝,触及毛发则立即焦卷,武卫营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解甲不及,肤肉就已遭殃,只得哀嚎。
城门将士们本是想留着这招给武卫营精锐用的,可此刻面对着武卫营前锋源源不断地冲击,只能提前洒了。
南府军从城内奔出,整队分六束,仿若裁入衣布的直刀,将武卫营冲锋的阵型剪成了碎片,六束合并的那一刻,武卫营队形彻底崩坏。刹那间,金甲燃尽铁浮屠。
“叶大人!”马蹄奔腾间,长谷踩着马镫冲她打手势,“前冲?”
“起阵,”叶帘堂回望一眼,碎玉反手抵住刺来的龙雀刀,尖锐的摩擦与鲜血一同喷洒而来,她勒马收剑,在满场混乱中高声喊:“往前!”
南府军无需停下整队,他们在叶氏蛰伏的几个月练成了一支与镇南军完全不同的队伍。他们提着铁戟,策马踏着武卫营的尸体分批聚拢,组成一批批小队。
这与武卫营的“鱼鳞阵”相似,不过武卫营是围绕着战车展开阵型,而南府军则是以自身为核心,组成一辆“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