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李意卿笑了笑,伸手将包袱解开。里头串着几包南沙黄芽,这是他先前在南沙喜欢的茶。
他指尖微顿,茶包边还靠着根梅枝,枝上开着白瓣绿萼的新梅,不过瓣边已经有些蔫了。这是南府院里栽种的绿萼,叶帘堂特意选的,说是冬日开的第一株梅一定要他见一见。
垂枝下还压着封信,李意卿拿起时还能嗅着梅香。
他将信拆开,将里头的字宝贝似的,一点一点慢慢看了。
信纸带着庭中香,像是明白他就凭着这么点念想来度过寒冷,于是翻山越岭,匆匆奔赴到他的身边。
李意卿将信拿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好像从中窥见了盈盈池中的一朵莲。
第169章
好戏“刀悬在头顶,要比落下来可怕多……
“鱼肠”将信送进焱州南府时,正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李意乾在庭院里支了张桌子,太仓就坐在桌前打算盘,长谷百无聊赖,便一个人靠在桌腿边上翻红绳玩,还时不时从桌上的果盘偷拿几颗沙枣吃。
眼看他嘴里的东西要吃完,手已经又偷偷摸摸伸向小盘,颈间忽地一勒,有人将他提起来翻了个个儿,峡风正瞅着他笑,“我在旁边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长谷,你和太仓到底谁年龄大啊?虽说她平日里都喊你哥,但怎么我瞅着你得把她叫姐。”
长谷嘴里还咬着沙枣的核,口齿不清地回道:“先生叫我留在这儿照看叶大人,我这不等着叶大人的药,哎呦,这香才燃完,我给大人取药去!”
桌边还在算账的太仓看见峡风,立刻停了手,站起身朝着她行了礼,脆生生地喊了句,“风姐姐。”
“哎,小仓乖嘛。”峡风立马撂开长谷,又笑嘻嘻地去摸太仓的头,不知从哪摸出颗酥糖放到她手里,“吃啊。”
太仓手里捧着那一小块酥糖,舔了舔唇,最终却还是摇头,“谢谢风姐姐,可惜酥糖掉渣,我等算完了账再吃,以免将账本弄脏了。”说罢,她便将糖块放在了桌角。
“算账?”峡风一愣,将头凑到桌前看了看,惊叫一声,“不是,钱令史,太仓才多大?你就叫她管衙署账务了?”
“她算得好,乐意做。”李意乾靠在一旁地藤椅里,膝边搭着卷古籍,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声。
他这双腿仔细养了大半个月,行走还是困难,但和从前比起来已经很少发痛了,这些日也没再有过轻生的念头,反而去叶帘堂跟前自荐了成了衙署令史,将“李意乾”三个字倒过来取了个叫“钱义礼”的名,专负衙署中各类文书的起草及州府账目相关的事务。
“她不过十一二岁,正是贪玩的时候,你这会儿将她拘束在桌前,小孩儿是最容易得病的。”峡风不满,说罢便伸手去拉太仓,“小仓,别算了。不怕,姐姐带着你去玩。”
谁知太仓却躲开了她的手,摇头道:“风姐姐,我喜欢算数,这些账本都是我跟着令史大人要来的。姐姐不用担心,令史大人夸我算得又快又好,我一笔账都不会算错的!”
“谁担心你算错……”峡风瞧着太仓一张水嫩嫩的小脸说不出重话,于是怒而转头去瞪李意乾,“好好的孩儿,都是被你教傻了!”
李意乾仍靠在藤椅中,垂着眼看摊在膝上的竹简,全当没听见。
“令史——”
话没说完,却见李意乾抬手制止她的接下来的话,指了指她身后的游廊。峡风转头,见长谷不知何时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正被叶帘堂端在手中,慢慢喝着。
峡风这才止住方才的话头,轻声问:“大人身子还是没好么?”
“都是拖了好几年的旧病根,哪那么轻易能好。”李意乾声音漫不经心,口里说着叶大人,听着却又像是在讲自己。
此刻正是晌午,冷风也被日光照得软和了许多。叶帘堂吃完了药,刚想回房找糖,抬眼却瞥见院子里几双眼睛都盯着这边。她不好当着属下的面叫苦,只好硬忍着喉中涩意,向着院子里走了去。
峡风刚要行了礼,却见叶帘堂摇了摇手中竹扇,示意她随意些。她问:“马道的事情办的如何?”
谷东颢州的粮仓原是专门为龙骨关大营供应的,因此与阆京有一条直连马道,途径一洲三城,因状似一支如意,故此也被称为“如意陉”,正是虎强此番要献给他们的马道。
“属下去摸过了,马道没什么问题,虎校尉所言属实。”峡风一说到正事便严肃起来,禀道:“如今阆京内形势一团乱,属下认为,这正是我们接管如意陉的好时机。”
“不,恰恰相反。”叶帘堂眉心微蹙,目光停在手中的竹扇上,像在思考着什么,“张枫为了借调边军,挪的都是阆京三城的粮仓,而掌管粮仓的基本都是世家人脉,永淳帝在这时出手将人都抓走,边军这事就停步了,卡住了。这时若我们再动如意陉,那就是上赶着给人留话柄。”
“正是如此。”李意乾点头,“永淳帝抓人却不抓完,只捏了世家里的老滑头,留着年轻一辈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发出的通文说是有罪,却又不明说到底什么罪,谁先将别家的脏事儿烂事儿都抖露出来,谁就先出牢狱……真是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那几大世家就由着皇帝这么做?”峡风不解,“他们不都眼高于顶,从不把皇帝放眼里么。难道就真按着皇帝的意思走了?”
“兔子急了还要动嘴,更何况是人。”李意乾卷上竹简,慢慢道:“永淳帝从前做事处处受制,早就退无可退,眼下要真发起疯来,说不准还真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