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张枫转眸看向单孟,问:“你想出来吗?”
单孟眼睫微微一颤,“父亲对在下有养育之恩,在下……”
“是么。”张枫挑了挑眉,玩味道:“那边算了。”
邓琛立向前一步,“可……”
“既是讨赏,我可不愿意强人所难。”张枫好笑地看了单孟一眼,“想要什么,自己来求。”说罢,他将桌案上那图纸合上,“走了。”
邓琛立叹一口气,道:“是。”
张枫转过身,跟在身边的侍从便快步掀开堂帘,撑了伞。他刚要迈步,却忽觉袍角被什么牵住,便回过头,看单孟正俯身替他细细擦着袍摆上不慎溅上的泥点。
张枫止了步子,沉默地垂眸看着他的动作。
“将军。”单孟将泥点都揩在自己的素色袖角上,屈膝跪下身去,“……我想出来。”
张枫打量他半晌,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说明白。”
许是与出身有关,单孟从不是愿意将话展开来讲的人,想要什么,都是更喜欢用些小计策来博得旁人的怜悯,但张枫明显看出了这一点,他不吃这一套,换句话说,他更欣赏能直接表露出野心与欲望的人。
既然张枫要的是忠心,单孟愿意表给他听。
于是他一咬牙,闭眼道:“在下……不想继续待在单家……还请……请……”话未说完,他直将头重重往下一扣,“在下斗胆,望将军垂怜,赐以援手。”
张枫垂眼着他,“要什么?”
“另起一府,”单孟的声音闷闷传来,“在下想要一座只属于自身的府邸。”
“容易。”张枫笑了一声,“你明日来将军府,会有人将房契拿给你。”
闻此,单孟差点掉下眼泪来。原来一切都是这样简单,只要抛却所谓的亲缘情义,就能得到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物件。
不过是几张轻飘飘的银票,先一手判了他小娘的前生,后又奠定了他的后尘。单孟把头重重磕在冰凉的石板上,潮雨将心头泡得酸涩酣胀。
暴雨不停,大批宫女内侍却在金銮殿前乱
成了一团。
屋内汤药急煎,药香氤氲。蓝溪跪在李意骏榻侧,隔着垂帷,凝神去看皇帝苍白的面色。
林太医凝神诊着龙脉,眉头紧锁,口中不停念着药方,一旁的药童急急忙忙记着,墨水都沾到了袖口。
帝疴猝然,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自从载荣死在牢狱后,李意骏便没再嚷嚷着要换内侍,人也静了下去,几日几日的不同人讲话。这些时日蓝溪忙着给内侍监换血,载荣被安上“心思不纯”四个大字,连同从前跟在潘福身边做事的人都不能留。为此她对于李意骏的沉默并没多上心,反而觉得省心。可没过几日,他就这样病倒。
蓝溪屏息,背后的冷汗一阵一阵地泛出来。
如今,李意骏无论是对张氏还是对她都十分重要,眼下不该是他离去的时候。如果李意骏在这时殁了……
蓝溪眨掉流进眼睫里的冷汗。如果李意骏生死如何,作为大太监的她都难辞其咎,无论怎么走都必定是死局。
李意骏这病来势汹汹,却是来杀她的!
思绪千转间,药童已经将汤药奉了上来,蓝溪作为皇帝的贴身内侍自然是得亲自试毒。她张口,将这温热苦涩的草药吞饮入腹。
可这苦涩也激得蓝溪清醒许多。她双膝已经跪得没了知觉,可她还必须得在这场死局里寻得生路。她尝了药,转眸去瞧陷在锦绣被里的永淳帝。
李意骏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还有大把的未尽事,”她凝视着李意骏,暗暗下了决心:“它绝不可断送在你这废物身上。”
第166章
改刀“薄刃辅快马。”
张枫才从武卫营出来时雨还在下,他提着袍子上了马车,吩咐道:“进宫。”
车外御马的侍从应了一声,随即拨转马头,朝着通往皇城的街巷去了。天边隐隐滚过几声闷雷,潮湿的风透过帷帘扑到他身上,张枫疲累地闭了眼。
阆京的排水沟得修,他不大出皇城,因此没讲这事儿放在心上,今日一见确实得尽早办了,否则冬日一深,大雪就要把这排水沟彻底压坏。
马车行停至皇城前,张枫撩开帘看了看天,“这雨怕是要下一晚上。”
“是呀。”侍从骑马跟在张枫的马车旁,闻言催马上前两步,说:“今年也不知怎么了,一直下个没完。”
张枫点了点头,见马车一直未动,便问:“前头怎么了?”
侍从抻着脖子望了望,道:“城门关了,前头全是人……将军要我去看看么?”
闻言,张枫也伸手将帘子撩得大了些,刚探出目光,有一人却忽然从马车窗底窜了出来,粗宽的手指扒住窗棱,露出半颗脑袋。
张枫没设防,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抽刀,却听眼前那胖子低呼一声,“哎,张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快别走正门了,下官带您从西门进。”
说罢,他便要去拉马头。
张枫定睛一瞧,这胖子正是石家三子石谦,门下侍郎,这些时日调粮借兵的文书都得由他盖章。张枫眼下见他连伞都没打就来找他,只好先强压心头的不妙,皱眉问:“怎么回事?”
石谦瞟了一眼周遭,低声道:“进去说。”
“陛下的事?”张枫盯着他的眼睛问。
石谦只是将嘴角抻平了,没有回答,但张枫见他面上那讳莫如深的神情便知晓已经猜中了七八,便向着他道:“上来。”随即扭头吩咐,“照着侍郎所说的做,走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