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李意卿开口道:“也许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暝王立刻转向他,“先生快说。”
“朱州城一旦陷落,他们便会迫不及待地冲来找您,相互抢夺着取下您首级。”李意卿慢慢道:“而这时,便您将他们引入城内,瓮中捉鳖的时机。”
当然,这也会更劳民伤财。
“陷落?”暝王猛地摇头,“不行,不行!朱州城若是陷落,我必死无疑!”
“您冷静些。”李意卿目光平静如水,轻声说:“自然不是要真的让他们打破朱州城门,您可以将大批军队布置在城内,只等他们落入陷阱时一网打尽。”
“你是说,将城门替他们打开?”暝王揉着眼睛,“这不行,不行……”
叶帘堂同李意卿对视一眼,没再开口,阁内一时陷入寂静。
或许是人所拥有的愈多,护惜之情便愈是紧绷,涓滴之失也不愿承受。
叶帘堂叹一口气,“恕我直言,瞑君,眼下即使阆京不攻城,只是在朱州城外围上半月,熬也便将你熬死在岭原了……您想不承担一丝风险就赢得胜利,这是不可能的。”
“熬!那就陪他们熬!”暝王摆摆手,愤道:“看看到底谁先耗死谁?”
“你要熬?”叶帘堂哼笑了一声,忽而起身,“瞑君,若您执意如此,聚宝台便不会再同您合作了。”
“可你答应过——”
“那时我是答应过您,可那是在您有可能在这场战役有可能获胜的情况下。”叶帘堂睨着他,冷声道:“可如今,您身上除了软弱与温吞,我什么都看不到,更看不到这场战役获胜的希望。既如此,我为何要做这样的生意?”
“朝廷昏庸,百姓在他们手底下生不如死!”暝王的声音陡然升高,“这样生灵涂炭的天下,你就只在乎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田的利益?!”
“这是当然,瞑君。聚宝台做得是生意,有出就要有进,只
要有利可图,我自然是十分愿意同您并肩作战,可眼下我不觉得您身上有任何值得我继续合作的地方。“叶帘堂耸了耸肩,嗤笑一声,“您说百姓在朝廷手下生不如死,那在您手下就能过得安稳么?”
“自然!”暝王眼睛通红,“是我给了岭原一口饭吃。”
叶帘堂皱了眉,嘴角却还是挑起的。这是一个近乎怜悯的表情,她轻声说:“若是在从前您同我说这些,我都愿意相信,可眼下——”
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您同样放纵旁人在您的地盘烧杀抢掠,甚至酿成战火……也许您从前是拉了岭原百姓一把,可您细细算一算,岭原的百姓到底从您这得到了什么?瞑君,您大可继续回忆着自己的救世行径,幻想着与这座城池共同葬于火海,但请您别要求我奉陪,我还不想死。”
李意卿不由得望向她。
他们确实需要一些手段来逼暝王出兵,以损耗阆京兵力。但她这话说得过于难听,尤其在暝王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他不一定受的住这种刺激。
果不其然,暝王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叶帘堂冷眼看着他,说:“聚宝台不做亏本生意。”
“老子在岭原当皇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流口水!凭什么教我做事?”暝王哈哈大笑,眸光却锋利了起来,“再说了,就凭你,凭一个姑娘?别招笑了,聚宝台凭什么任你做决断?”
“凭什么?”叶帘堂并不恼,只是平静地直视着他,“我早同您说过了,既然是我来同你谈事,那事情就是我说了算。”
“好……好啊!”暝王将拳头攥得咔咔响,“就算合作终止,你运来的物资照样拿不回去,怎么都是亏。再者说,若是有人你资助叛军的事情被透给阆京,难活啊……”
“难活?”叶帘堂掀起嘴角,道:“不啊,瞑君,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暝王顿了顿,“你什么意思?”
“您大可将消息透露给阆京,我不在乎。我早同您说过了,聚宝台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您想要我的命,我大可出银子去帮朝廷。”叶帘堂笑起来,说:“若是剿灭您,说不准还能算个功过相抵。”
这话漏洞许多,若是暝王再冷静一些便能品出来,可惜他眼下已是怒火中烧,理智早已燃成了灰烬,只是颤抖着指着她说不出话。
“无耻,唯利是图。我知道,我替您骂了。”叶帘堂转过身,“明日,若您还是这样畏缩不前,我便收拾包袱离开这里。”
暝王双目通红,“……我杀了你。”
“好啊。”叶帘堂仍是轻盈地笑,“您大可试试。”
说完,她戴上幂篱,推门便走进了树影之中。李意卿尽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追上去。如今叶帘堂将白脸唱得淋漓尽致,现下轮到他接上这场戏。
于是他站起身来,侧眸看向暝王,想着该怎么将这红脸唱好。
谁知暝王猛地转过身来,矮小的身板不断颤动,“你,你也是这么看我么?”
李意卿目光安抚,只说:“我记忆中的瞑君,素来都是果敢决断,行事显扬的大人物,而不是瞻前顾后,只敢躲藏在城郭中固守自己拿一方小天地的软弱者。”
“我,我并非……”暝王垂下头,抬手擦了把眼角。
少时他常听长辈说努力便会有收获,可当真正接触这片天地时才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刻苦练武,却还是常常因为身量矮小而受欺负。少时他被扒光了衣服推进冰河,他在外生生挨了一夜冻,那时他便明白努力是可能不被尊重的,也可能看不到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