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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她字字珠玑(198)

作者:水色赤道 阅读记录

前些日子阆京要出兵,其实自己若是能放下身段赔个笑脸,这仗都不一定打得起来,可自己那时偏偏不肯,因着手上有点银子,有队个兵便得意忘形。那聚宝台又愿意给出大手笔资助,一时昏了脑,竟还真在朱州城门外挂起了自己的大旗,如今这仗是绝对躲不过去了。

暝王搁下粥碗,深深叹一口气,从观兵礼那日起,糟心事便一桩一桩往头上添。

承平道的支持,聚宝台的资助……

他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一步一步推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铁一般的夏日,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想起清也先生曾对他说过,“世事如轮,风水常转,英雄能在瞬息之间变成恶徒,恶徒也能翻身登得御座。”

张氏便是个活例子。

三年前,在张枫恰巧班师回朝的那日,皇城起了大火,先帝与太子一同葬身火海,也是自那日起,张氏得登万阶之上,手握大权。

自此,没人敢再提起那场火的起源。毕竟史册之笔,恒由胜者执之。

暝王将小碗举到唇边,羊奶,但已经泛出酸味。他尝了一口便搁下,起身道:“备车,我要去见清也先生。”

*

风声,又是风声。

从高楼坠下的恐惧再度袭来,眼前是六必居的崇楼,冷风擦着叶帘堂的面颊呼啸而过,快要落地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些,这才没当场咽气。

破碎的呻吟从她口中传出,她想闭上嘴,让这令人羞愧的声音停止,可她不能。

她仰倒在地,被恐惧扼住了每一口呼吸。她没办法转动眼珠,没办法移动身体,可却还残存着半分意识。她还能感到疼痛。

痛楚如同深水将她拉下,流窜在身体的每个部位,排山倒海般地挤压着她。

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快一点。

她眼前模糊,只是在心底不断祈求。

——快一点,死去吧。

“叮”的一声。

叶帘堂猛地睁开眼,只见榻边的小窗的窗纸微微透着亮,冷汗从鬓边流下。

许元疏放下沏茶的手,有些担忧地看向她苍白的面孔,“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叶帘堂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是在哪。

许元疏这几年游于各地,四方行医,途径岭原时听闻朱州着了场大火,结果却遇上旧伤复发奄奄一息的叶帘堂,险些吓到晕厥,同丛伏吵了好大一通架才罢休。

叶帘堂呼出一口气,开玩笑道:“怎么每次一见你就做噩梦?”

许元疏抬手放下茶具,不高兴道:“因为每次见我,你都带着很重的伤。”

她轻轻动了动,发觉右手伸不开,便举起手,见指上缠了白纱与钢针,笑道:“有必要裹成这样么?”

提到手,许元疏的语气中便带了些气,“自然有必要。我早便同你讲过右手不能握刀,你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忘!”

“这不是看见张喆了么,”叶帘堂抻平嘴角,慢慢说:“杀他我总得用右手吧。”

“行了,便乱动。”许元疏皱了眉,仔细检查着她的右手,“钢针最起码要缚上个半年,这半年内不能拉弓,不能握刀,不用做重活。”

闻言,一直在窗外练剑的王秦岳忽然从窗口探出颗头来,问:“啥?大夫,他还要和我学剑呢,不碍事儿吧?”

“学剑?!”许元疏不可置信地看向叶帘堂,“你还要同他学剑?!”

“不碍事!”叶帘堂先是扭头冲王秦岳喊了一嗓子,又回过身来同许元疏解释道:“用左手,只用左手。真的,我保证。”

“再不爱惜,就真的要费了。”许元疏认真地看着她。

“我明白,明白!”叶帘堂点头,“不会用右手的。”说完,她觑着眼前人的脸色,坐起身,轻声问:“先生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许元疏拿起茶具,接上先前没沏好的步骤继续,“伤得又不是我的手,自己不爱惜,日后有的你受。”

叶帘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先生说得是,”随后瞧着他,小心翼翼地捏起衣服下了榻。

许元疏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转过来,“你又去做什么?”

叶帘堂瞧着他的神情,心道一声罪过罪过,让他这样雪人一般的人物一天生好几次气。

“瞑王说有事要商。”叶帘堂赶忙道:“不动刀子,不动手。纯商量!”

许元疏手上动作重了一些,道:“随你。”

叶帘堂知道人在生气,但转了转眼珠,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

承平道观高座峦袖岭分支,其间古木参天,香烟飘于殿阁之间,清幽异常 。

长谷从树荫下走过时看见李意卿的身影,他总是一身白袍,像是深林里的山雪,日光再盛也依然是无动于衷的连绵冷意。

他吞了吞口水,缓慢地走上前去,低声道:“先生,暝王来了。”

李意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这些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长谷看出来了,忍了忍却还是说:“先生,院里里里外外都查过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闻言,李意卿这才抬眸,低声道:“人活在世,总会留下些什么。”

长谷皱了眉,“先生……”

“你也看到她了,对么?”李意卿看向他,眉目被山风轻柔地拂过,“你告诉我,你也看到她了。”

长谷原本也是笃定的,可这些天下来连那人的一丝痕迹都没能探查的到,心下也开始犯嘀咕,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李意卿看着他的神色,便不说话了,雪茫茫的白袍像玉山,树影在他身上轻漾,他又轻手勾了那枚玉佩看。良久才如梦初醒一般道:“暝王已经到了么,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