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和父亲分离八年。
八年前,她的父亲因女儿之死而疯癫,宋寒山抱着“不能让逆贼轻松死去”的想法,将他关进了金镛城中,让他继续痛苦地活着。
八年来,宋元安不是没有尝试过救父亲出来,或者是想办法见他一面。
她向女帝讨好卖乖,向宋澜求助。
无一例外,全部都化为泡影。
女帝不可能让她和她爹见面,宋澜对她的事不上心,模棱两可,还天天拿她父亲吊着她。
她和她父亲距离最近的时候,仅仅只隔着一座城墙,却难以逾越。
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她父亲一面了。
她低着头,捂着胸口,身体已经隐隐有些难受。
三个条件中,她其实预测陈清蕴只会同意第一个,她只要拿到廷尉司就好。
因为第三条实在有点难,金镛城重兵把守,还是宋寒山的亲兵,想要进去,就必须得先经过女帝点头。
但是片刻后,她听见陈清蕴的声音。
“殿下,我答应你。”
她猛地抬眼,眸中的光像是瞬间明亮了起来,光彩照人。
陈清蕴一怔,唇角勾了勾,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微笑,外面有匆匆进来,在他身侧耳语几句。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宋元安,原来你是在耍我?”
第70章
宋元安脸色波澜不惊。
看这个反应,宋澜应该是成功逃出洛阳了。
陈清蕴脑子转的快,在得知消息的同时反应过来宋元安从中作梗。
以宋澜的性格,若不是有人从背后撺掇,不可能离开洛阳。
宋元安也不遮拦,直言说道:“姐妹一场,我总不忍心看着姐姐死在你的手里。”
“现在好了,谋逆之罪,她敢逃,朝廷自会给她定罪,你廷尉司也不需要收集证据……”
“呵…”冷笑声打断了宋元安的话,她哪是不舍得宋澜死,她是不舍得宋澜轻易死在他的手里。她还需要用宋澜来给他挖坑。
宋元安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年她毕竟是为宋澜谋划,半分真心半分假意,行棋落子总是收着力,给自己留好退路,以便在合适之时抽身而出。
现在她要为自己搏前程,就要拿出十分的谋虑,他成了她棋盘中的一局,宋澜也成了她的棋子。
陈清蕴只怪自己棋差一招,这些年来他向宋元安的示好头次有回应,一时欢喜,难免大意,结结实实走进了宋元安的陷阱里。
若真让宋澜回到幽州……想到这里,陈清蕴已经坐不住了。
他比宋澜懂礼貌,陈清蕴没有砸她的杯子。
只是轻轻探落衣摆上的灰尘,目光转过来,目光宛如鹰隼,“跟我入宫。”
宋澜逃跑,现在宫里肯定一团乱。
现在要宋元安跟他入宫,他想要干嘛呢?
宋元安才不去。
陈清蕴像是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来提起宋元安,宋元安被他拉起来,胸口气血上涌,冷不丁呕出一口血来。
暗红的血迹在他的衣袖上晕染开来,像一朵朵红色的牡丹花。
陈清蕴愣住了,手上动作一顿,“元安?”
宋元安痛苦地捂住小腹,扯着他的袖子滑落下去,身子软得没有力气。
陈清蕴只好抱起她,“你怎么了?”
宋元安擦去嘴角的血,“陈清蕴,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看我吐这些血…咳咳……”
她抓紧他的衣袖,在上面摸了一个大大的红手掌印,“我这些天要闭门休养,四姐出逃,母皇定会手忙脚乱,洛阳城中只能多多倚仗你呀…陈大人……”
“你故意的?”陈清蕴看着衣袖上的血迹,简直要被气笑,“用了什么办法?想装病躲起来,推我出去当枪使?”
宋元安倒吸一口气,缓解小腹的疼痛,“是又如何?你快送我回去,一个时辰内我不喝解药就只能死了。”
“你现在无路可走,只能和我合作了。”宋元安说道,“我死了你也和我一起死,你能够猜到是我做的,母皇肯定也会怀疑我,我不想和她交涉,你出去把事情摆平!”
“求人要跪下,可没有
人像你这样站着还硬气。”
她先坑了陈清蕴,临了还想推他出去在女帝那里擦屁股,自己服毒装病躲起来不问世事,就等着陈清蕴给她摆平,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买卖?
陈清蕴站起身来,冷淡地甩开她的手,“殿下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你凭什么觉得,我非你不可?”
宋元安无力地趴在地上,呕出的血染红了蒲团。
她摸着竹案支撑起来,“可以呀,陈公子大可出去看看,不和我合作,谁还愿意和你合作,已经废了的二姐,还是和怀着庾氏骨肉的三姐,或者还有第二个选择,杀了我,提着我的头颅去见母皇,乱臣贼子一条路走到黑,不必等四姐,这洛阳城里无数与你有仇的世家大族就先联合起来撕了你。”
陈清蕴的脸色变了,他起身提起宋元安的衣领。
一声清越剑鸣,长剑横亘在她脖子上。
“你以为,我不敢?”
宋元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她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
兴许是因为毒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温婉,哀求。
宋元安性格冷淡,骨子比谁都要硬气,她从来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好像,另一个人。
陈清蕴怔愣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与她相似的面孔。
“本宫知你杀本宫,乃是奉命而行,本宫不怪你。”
“只希望你能顾念昔日情分,替本宫照顾好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