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潮湿,草席已经发霉,里面的死者也已经开始长出尸斑,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
宋澜的手停滞片刻,最后还是选择拉开。
草席包裹着的人眼窝深陷,脸色苍白,长发枯朽地散落着。
宋澜眼眸一暗。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男子的脸上。
她站在泥泞的道路上,就这样凝视着他,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她伸手替他擦干净,摘下头上的白色玉兰花,放在男子身侧。
他曾经为她折玉兰,如今还给他。
“替他寻一副梓棺,妥善下葬罢。”
她没有停留,转身走上马车,她摸着小腹,大夫的话回荡在耳边。
“殿下这一刀伤及内脏,恐怕不能再有身孕……”
她抿了抿唇,目光变得寒冷。
他失了性命,她此生都无法成为母亲。
他们二人纠缠到最后,竟然是谁也没有落得好下场。
……
她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
“四殿下怎么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掀开马车车帘,迎面撞见远处撑伞走来的陈清蕴。
她见到陈清蕴的那一刻脸色骤变,“你怎么会在这里?”
“廷尉司现在由我在管,殿下,微臣在奉行公务。”
陈清蕴抬了抬下巴,扫过那一方草席,“倒是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让微臣猜猜,旧情难却?……不对,是想要来确认一下,你的老情人究竟有没有死,回去后好安心睡个觉吧?”
“要你管!”
宋澜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的伤口还在痛,要不然,她肯定得跟陈清蕴当街对骂几个回合。
陈清蕴温和说道:“这只是个开始,殿下。”
“不要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这确实只是个开始,女帝刚出招,陈清蕴这边就有了回应。
打蛇打七寸,他明白宋澜最看重的是什么。
在谢崇弦下葬的次日,荀蕙在朝堂上请求退婚。
女帝看着下面跪着的女子,一个头两个大,最开始,她只是想扶持荀家来牵制陈家,一心一意为她办事,并不想让荀家偏向宋澜。
宋澜这次和陈清蕴直面抗衡,荀蕙支持宋澜,就相当于在对抗陈清蕴,这桩婚事宋寒山乐见其成。
但荀蕙居然在此时退婚。
宋寒山问道:“荀小公子已经和四公主互相换了名帖,若是没有出前一阵子那档事,恐怕二人已经成婚了吧?”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谣言,荀卿就要退婚?孤记得,当初你亲求孤赐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眯了眯眼睛,“莫非,你当初说你弟弟与孤女儿情投意合,是故意哄骗孤?”
荀蕙深深叩头。
随后,她挺直腰脊,一字一顿地道:“家弟与四殿下情投意合不敢有假,只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荀家人,绝不可能嫁于四殿下!”
此言一出,朝廷哗然。
她荀蕙什么时候和宋澜有血海深仇了?
宋寒山眉头一皱。
“血海深仇,什么意思?”
“臣的姨母荀恬,在前一阵子在外遭遇不测,落崖失踪。”
荀蕙跪着,“微臣本以为是意外,可是根据微臣调查,发现竟然是四殿下从中作梗,她与微臣姨母有隙,竟然在她的马匹上做了手脚,害她落崖,之后又将她囚禁于府中的地宫中数日,最后将其害死!”
“微臣已收集证据和证人,提交廷尉司,还请陛下明鉴!”
听到“廷尉司”三个字,饶是宋寒山,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
廷尉司,自从宋寒山削了宋元安的官后,主掌廷尉司的人就变成了陈清蕴。
荀蕙这是什么时候和陈清蕴串通好了?在这个时候一起向宋澜发难!
她仅仅握住御座上的金塑像,冷冷道:“退朝!”
荀蕙寸步不让,“还请陛下,准许臣弟与四殿下退婚!”
“并替微臣姨母,主持公道!”
下面荀氏家臣门生纷纷下跪,“请陛下,主持公道!”
宋寒山强压着怒火,此时,她已经被架在了上面,根本没办法回避,只好说道:“孤知道了,三日以内,会给你回复!”
话罢,拂袖离去。
……
这一日,在府内养伤没有去上朝的宋澜听到朝廷上传来的消息,将屋内砸了个遍。
她动作太过激烈,腹部伤口再次撕裂。
她痛得倒在床上,死死揪住被子,咬牙切齿道:“荀蕙竖子,怎敢拿此事来要挟本宫退婚!”
她是杀了荀恬没错,但是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替她荀蕙稳固家主之位。
她倒是落得个手脚干净,反而是宋澜,惹了一身骚,反过头来还要被荀蕙反咬一口。
荀蕙可还真是不要脸!
用完了她就想丢。
宋澜咬着牙,想起了宋元安曾经警告过她的话:荀恬最好留着活口,将来或许会派上用场。
可是宋澜没有听。
事实证明,宋元安的确要比她聪明。
侍女喊来大夫,手忙脚乱给她止血。
等她稍稍缓过来后,立刻喊人去套马车。
“去五皇女府!”
第65章
宋元安在日暮之时等来了宋澜。
比起从前的骄傲放纵,她现在整个人萎靡了许多。她好不容易促成自己与荀家人联姻,如今被荀蕙反咬一口,被硬生生撕下一口肉。
可见这些世家大族,都是满腹心机。
宋元安在会客厅面见宋澜。
侍从给她倒了一杯茶,“四姐喝口茶,暖暖胃。”
宋澜看着侍女端上来的茶具,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宋元安把招待宾客的茶具都换成了银制的,微微皱眉,用银器来喝茶,总感觉缺了点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