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喜婆的笑声。
“吉时到——”
房门被推开,翠竹在一旁搀住了温宴初的手臂。
这个从小侍奉她的侍女,如今也将随着一同去往解家,除了翠竹,谢云秀又将自己身边的窦嬷嬷以及一等丫鬟之一的梅香一并给了温宴初,日后去解府也能多多照看她一二。
出门后,温宴初在翠竹的搀扶下跨过了门槛,又一路踩着石阶往下走。
下到最后一阶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上来吧,二哥背你。”
温宴初动作倏地一顿。
按照礼数,她理应该先去拜别双亲,才由着兄长将她一路背出府,怎的突然.......
她尚且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到耳中传来温郢熟悉的语气。
“还愣着干什么?解家迎亲的队伍都已经到了,正在外头等着呢。”
依旧是古板严厉的语气,但温宴初却从中听出了声线的颤抖。
原来不是少了礼数,是她的双亲亲自出来为她送嫁。
盖头之下,温宴初嘴角漾起笑容来,眼角湿润依旧。
她难得乖巧般地将身子探出去,双手攀在了温晏云的肩上,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给这个同样看着她长大的兄长。
如同幼时那般,温晏云稳稳当当地背起了她,在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中,在嬉笑吵闹声下,他的声音却好似一汪清泉般,流淌过温宴初的心间。
“二哥虽只是文臣,但若解家人日后胆敢欺负你,二哥定当第一个前去为你撑腰。”
温宴初听后心头一热,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将头深埋在他的背上,瓮声应道:“嗯。”
霎时,温晏云朗声笑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跟哥哥撒娇。”
说完以后,他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轻慢地将温宴初缓缓放回在了地上。
“二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的路,你要先自己走一段了,但记住,温家人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听到这,温宴初转过身,凭着自己的记忆朝着温府的方向款款行了一大礼。
前世今生的自己仿佛在此刻汇聚,塑造出了今日的她。
她又一次踏上了前世的路,却不知这一世温家的结局能否会有善终。
解府的花轿就在身后,身前,是温家的一众人。
温宴初在一片热闹中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她离温府越来越远,却离花轿越发近。
吹奏声中,远处街头似乎传来几声响彻天际的烈马嘶鸣,震耳欲聋般的马蹄声接连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声势甚至盖过了锣鼓声鸣,逼得吹奏的人无奈停下了动作。
街上尘沙扬起,万众喧哗间,只见一群人纵马的身影逐渐在眼中显现。
那群人身上甲胄未褪,尤其是领头那人,剑眉星目,手持马鞭,脸上犹带着疲惫与风霜,眼神却如鹰如狼般坚毅,带着一队人马一路赶来,最终勒马停在了迎亲的队伍前。
随着他的到来,周遭变得沉寂。
肃穆中,他与同样坐在马上、胸前戴着大红绸花的解停云对视,目光审视般将他从头打量到尾,随后沉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道:“骠骑大将军温晏丘!携手下亲信,送家妹出嫁!”
一声落,换来众声起。
温晏丘身后的那群手下一齐高声应道:“送四姑娘出嫁!”
“送四姑娘出嫁!”
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温宴初不敢置信地将头转去声源的方向,她如今眼前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但隔着这层红布,却好似能跨越时间的长河,再次见到自己那位多年驻守边关、忠肝义胆的三哥。
前世,他不曾赶上温宴初的大婚。
这一世,像是老天刻意要弥补这一遗憾一般,竟在她即将上花轿的这一刻,让他们兄妹在此刻重逢。
他拿自己的声功伟绩,用自己手下的万马千军,在她的大婚之日,当着天下人的面,为她撑起了场面,让解家人为此心惧。
他在拿自己今后的前程
去告诫解家人:温宴初的身后,不止有一整个温家,还有他温晏丘的千军万马。
太张扬了。
温宴初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这太张扬了。
但她却又控制不住心间的感动。
她仅仅只是嫁个人而已。
仅仅只是......
喜婆见她迟迟未动,连忙上前小声催促:“四小姐,该上花轿了,千万莫要耽误了吉时啊。”
闻言温宴初回过神来,勉强压下心中反复波动的情绪,在翠竹的搀扶下就要朝着花轿走去,刚走出一步,却觉心间猛地一阵剧痛,宛若剜心一般,疼得她登时就弯下了腰,另只手死死地抓在了花轿的扶手上,大红色的盖头随着她的动作向下倾斜。
惊变来的突然,登时,惊呼声阵阵,温家几人都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见那原本该高坐在马背之上的新郎官在一众惊呼声中倏地下了马。
喜婆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拦:“小侯爷万万不可啊!您这般是不合规矩啊!”
从古至今,新郎接亲都必须要一直在马上,从未有过中途下马去找新娘的先例,这可是不吉利的大忌。
然而解停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所谓的传言与礼数,他所在乎的,从小到大,仅仅只有一个人。
如今,他几乎是一路跑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将她拦腰抱起在自己的胸前,空出来的另一手及时将她头上的红盖头重新拨正,避免了盖头脱落让她陷于非议之中。
怀中,温宴初在不断打颤,耳边,是喜婆反复在强调的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