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举,解停云脸上也收了方才那有些不甚着调的笑意,如今已严肃垂首,不敢再抬头。
一时之间,屋内除却几人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声响,而解家,如今也仅仅只有解停云一人独自站在这屋内,面对着温家几人。
霎时,温郢勃然大怒:“这就是你们解家的意思?!派一个黄口小儿来下聘,解晟铭呢?!竟然敢如此怠慢我们温家!”
眼看温郢当真发了怒,温宴初都已有些坐立不安,她目光一边打量着温郢,一边又留意着解停云的反应,倘若二人今日当着起了冲突,她也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解停云今日竟冷静的不像是他。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位于上首的温郢,面上含笑,神色未有半点难看与哀怨,反而毕恭毕敬尽显谦卑姿态。
他再次行礼作揖。
“温大人,家父近日抱恙在身,时至今日也未曾有所好转,家母日夜陪伴侍奉,神色憔悴不堪,他们二位都不便来温家下聘,担心会将病气过给温家众人,便由停云代为。”
见他如此不卑不亢的模样,温郢点点头,稍微收敛了些怒气,语气也有所缓和。
“那你的兄长呢?”
解停云继续回道:“家兄说了,娶妻一事是停云自己的事,要娶温四小姐的人也是我,既不是我父亲解晟铭,也不是我的几位兄长,所以下聘也自该亲力亲为。”
说到这,他话语稍作停顿:“停云不曾娶过妻子,对这些礼数也一窍不通,只知聘礼越丰厚,便是夫家越为重视,新嫁娘的面子上也有光,所以停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特意备下了这些聘礼。”
说着,他起身回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拍自己的掌心。
下一瞬,便有人前前后后抬着箱子走进了院中,来来回回间不曾停歇,整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院中才重归寂静,而温家人也在同时数清了聘礼的数目。
整整有......九十九箱聘礼。
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之时,也才只是九十九箱,自此,便再也无人出的起如此丰厚的聘礼。
而今日......
温郢瞬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凛:“你方才的意思是说......这些聘礼,都是你凭一己之力出的?”
解停云如今未曾入仕,吃喝玩乐都要靠着解府供着,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拿出整整九十九箱,这是骇人之谈,也自然而然引起了温郢的注意。
只听解停云倏地笑了一声,随后便脸不红心不跳地应道:“是啊,都是我在解家库房亲自精心挑选的,连清点加上装箱共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这话虽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温郢听后却是点点头,没有再过多的为难他。
毕竟九十九箱聘礼,也不是谁都能出的起的,这般重视之举,传出去后自可抵消今日解家的怠慢,正如解停云方才那番话所说,温宴初嫁的是解停云,又不是他们一整个解家,将来与她过日子的人是解停云,听今日这小子的一番话,温郢也算是稍微放下心来。
大智若愚,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作为,可惜,出生在了解家。
下了聘以后,便只等大婚了。
今日也将是温宴初与解停云婚前见的最后一面。
屋内终于少了方才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解停云也才敢在这时看向一旁的温宴初。
但也仅仅只是一眼,二人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他又飞速移开了视线,像是在刻意躲避些什么一样。
不论是那日南山寺的巧遇,亦或是山水斋的对望,他们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而这两次,温宴初的目光每每与他交汇时,都会换来他不自然地闪躲。
今日亦然。
温宴初不懂他再别扭些什么,日后她们二人还要朝夕相处,她可不想再像上一世那样打打闹闹地过日子了,怪累了,若他当真心里有什么芥蒂,还是要尽快解决的好。
于是在解停云作别转身时,温宴初下意识想要开口叫住他,却在看清他动作的那一刻猛地止住了声音。
先前他进来的时候,温宴初尚没有仔细去看,如今从方才起目光就放在了他身上,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他腿上细微的变化。
在方才转身的那一刻,温宴初清楚地看见解停云脚步一瞬间的停滞,腿脚似乎有些拐瘸,不像往常那般便利。
眼看着解停云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温宴初猛地起身似乎要追出去,却听温郢在上方传来一声呵斥:“宴宴!你要干什么去?!”
下聘当日,待嫁娘追着准新郎官跑出去成何体统。
温宴初心中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
她抬起头,遥遥看向远处那道颀长身影。
似有所感,解停云的脚步倏地停在了原地,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转过了身。
光影斑斓,刺人双目。
但二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移开目光,半晌过后,是解停云朝着她遥遥一笑,嘴唇微动。
“我没事。”
三个字,以做安抚。
等到温宴初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道殷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眼中,唯有院中摆放整齐的九十九箱聘礼昭显他方才已来过。
......
道别之后,解停云一路跌跌撞撞出了温府。
他脚步匆匆刚刚拐进一条巷中,就好似再也支撑不住一般,一手扶着墙壁顺势滑坐下去,被赶来的谢锦及时搀扶住了。
而眼下若仔细看,便能瞧见在解停云的后背,殷红色的布料已渐渐变暗,早沾染上了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