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棠的预想中, 谢明峥听到这番表白, 不外乎两个反应。
第一,被他的真诚打动,两人的感情就算没有质的变化,也得有点量的体现。比如做一点亲昵的动作, 温柔地应一声, 都行。
他没指望谢明峥能瞬间弯成蚊香,和他互诉衷情。
第二, 对他的真诚无动于衷,但大家合作这么久, 没有基情了也多少有点交情。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再不济也会笑着说声“谢谢”。
顾棠就是没想过, 顾棠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抽出自己的手,默默移开视线, 特别冷淡的抛出三个字——费心了,然后拎着橘灯,走了……走了……走了……
并且一晚上都没回来。
顾棠第二天顶着两熊猫眼坐到了梳妆镜前。
实在想不通啊!
在他长篇大论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和乐融融的,咋说完后就不对付了呢?
他昨晚把那段话拆碎了,碾成沫了,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想了无数遍,就是想不出来哪个发音戳到谢明峥这王八蛋的□□了。
顾棠长长地叹了口气。
福禄公公就站在后面,只是这次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
因为,他也没想明白。
就他这些时日的观察来说,谢明峥对顾棠肯定是有些好感的,听到那些话,觉得开心才是,为什么会突然间翻脸呢?
“小福禄。”顾棠半死不活地叫了声。
福禄公公立刻应声道:“殿下。”
“你说,谢明峥今天还会来暖阁吗?”刚说完,顾棠就发现自己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哀怨,跟深宅大院里的弃妇似的,于是立刻找补,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他要是以后都不来……”
好像也没啥需要注意的。
本来谢明峥除了偶尔不忙的时候过来看看书,玩局大富翁消遣下,平日也就晚上睡个觉,还是他俩碰不到的那种作息。
想到这里,顾棠又叹了口气。
这一晚上没睡好的,并不是只有顾棠。
老三凌晨起夜,刚出房门,就发现政厅里透着一点微弱的光亮。
不像是屋里的油灯,又比火折子亮些。
他第一反应是进贼了。
老三当机立断,一脚踹开了门,准备将人抓个现形。
然后就看到谢明峥盘腿坐在黄杨木榻上,望着面前的橘灯发呆。
“主子?”老三愣住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枯坐着做什么?”
谢明峥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抬手捻掉橘灯里蜡烛烧完的灯芯:“想事情。”
老三坐回屋拿起外套披上,坐到谢明峥的对面:“要不要和我聊聊。”
这次老三没有带上“主子”的称呼。
谢明峥低着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烦的不是公事?”
“是公事你就该敲门把我叫起来了。”
谢明峥“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老三的猜测。
不过,应完这声,谢明峥又沉默了下来。
老三也不催促,静静地陪他坐着。
直到橘灯里本就不长的红烛烧完,室内变得一片漆黑。
谢明峥哑着嗓子道:“顾棠只是颗棋子。”
老三在看到那个奇怪的橘灯时,就猜到谢明峥烦恼之事,多半与这位假皇后脱不开关系。
别人也不会送一国之君这种小玩意。
他没有插嘴。
“等事情结束了,彻底剥夺他的身份,留他一条活路,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宽容的事情了。”
这件事,谢明峥提过不止一次。
只是这次的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在告知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宁王一事,必须将变数控制到最低。”
老三闻言,道:“那你还坚持御驾亲征?若你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此事便再无可能。”
“不一样。”
因着房间黑暗,老三并未看清谢明峥脸上略显奇异的表情。
“唯有这件事,我必须去。”
“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活着回来。”
但老三对这个语调却有几分熟悉,就像当初谢明峥突然命他派人接触策反福禄公公时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听过福禄公公这个人,也不清楚他的来历。一向谨慎的谢明峥竟然将有关宁王的计划向仅见过一面的小太监和盘托出,而且从未置疑过对方提供的消息的真实性。
太反常了。
有趣的是,福禄公公的确可以信任,并且在宁王之事上,出乎他们意料的忠于谢明峥。
“莫不是找哪路神仙算了一卦。”老三有意缓解气氛,半开玩笑道,“说你此去定然旗开得胜。”
谢明峥含糊道:“差不多吧。”
“只是有些事情,我却是没有把握。”
就像上辈子死前他认识了福禄公公,死后窥探到了胡羯与大梁的边境之战等等,谢明峥重活于世,手上还是握着些有用的情报。
虽然也不多就是了。
但这些情报中,没有一样是和太子顾棠牵扯过深的东西。
因翻案一事入狱后,他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就算打听消息,也是询问亲人与谢家军的,谁会管一个不曾见过几面,毫无存在感的太子;他死后魂归故里,只是再次见证了一场场来自草原的屠杀,哪里会知晓大梁的朝堂如何。
在制订计划前,谢明峥考虑过很多种突发的情况与意外,并且想办法尽可能的规避;若规避不了,就提前消灭隐患,比如胡羯之乱。
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对顾棠动了情。
“我曾动心于美色,也确实喜欢和他呆在一起时自在轻松的感觉。”谢明峥道,“可要说什么情深意重、非君不可,便是有些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