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公公笑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奴婢也没您说的那么好。”
顾棠仍旧有些过意不去,不安地搓着手指。
福禄公公见状,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装作聊天似的提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活法。”
“在殿下看来,进宫做了太监,肯定都是有些心酸事。”
“当然,如果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做这一行。可是,比起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奴婢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顾棠闻言转头看向小太监:“小福禄,你家乡是哪的?如果以后可以离开皇宫,你想回去吗?”
福禄公公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奴婢的家乡是个小地方,倒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橘子汀。”
“你们那盛产橘子?”
“是,家家户户都种,我家曾经也是有十几亩果园的。”福禄公公面露怀念,“大家还会做许多橘子点心拿到城里去卖。”
顾棠道:“后来,出什么事了?”
若不是出事,这样的家境,也不至于要送到宫里当太监。
“水患,全淹了。不仅仅是我们村子,周边无一幸免。”福禄语气平静道,“村里的老人跑不及,几乎都死了。逃出来的没钱没粮没药,附近的城镇不收灾民,关了城门,天天都在死人。”
顾棠疑惑道:“朝廷不赈灾吗?”
“朝廷拨了银钱粮草,但是别说米了,我们连一把糠都没见到。”福禄公公眼眶微微泛红,“我娘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就背着妹妹,牵着我往南面走。当时宫里正好在招人,在我娘苦苦哀求下,负责的官员收下了我们。”
顾棠听得心里难过,问道:“你进宫后,你娘怎么样了?你妹妹现在还在宫里吗?”
“不知道,我再也没见过她。至于我妹妹,很早之前病死了。”
说话间,发髻已经梳好了,福禄公公笑道:“奴婢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吃的饱,穿的暖,殿下和陛下待人都和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等以后年纪到了,出了宫,奴婢应该会找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子生活。在院子里种几个颗橘子树,橘子熟了,调皮的小孩偷偷翻墙来摘,我就拿着橘子,做些好吃的点心,招待他们来家里玩。”
顾棠立刻道:“那我要住你隔壁。”
“殿下说笑了,殿下是大富大贵之人,哪里会和奴婢做邻居呢。”
顾棠托着腮道:“我要是没追着谢明峥,等他不需要假皇后,我也是举目无亲,你忍心抛下我吗?”
福禄公公闻言,笑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就委曲殿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顾棠只顾着内疚难过,丝毫没有意识到福禄公公的话里,有多少漏洞。
比如,遭遇水患后,过上一段时间水总会退的。北梁人安土重迁,福禄公公为什么不把回乡当成第一选项?
再比如,他的娘亲只是下落不明,并未亲见亡故,就算希望渺茫,为何只字不提寻人?
最重要的是,宫人的采选和大户人家买仆役不一样,有相对严格的流程。光是身份明确这一条,就能把兄妹二人刷下,除非正巧有一男一女要顶替。要是想送就能送进宫里,其他的灾民为什么不效仿?再苦再累总好过活活饿死在路边。
福禄公公将梳妆的用品收好,拿起扶尘,双手交叉在身前,安静地注视着在院子里逗弄白猫的顾棠,低声自语道:“殿下,若您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怕是再也说不出什么做邻居的话了。”
“只是,就算有机会重来,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不知道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小太监轻轻叹了口气:“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小福禄,快来!”顾棠突然大喊,打断了小太监的思绪,“啊啊啊啊啊,米饭把臭虫吃到嘴里了!快拿布掏出来!”
“不许舔我!米饭,你失去我的爱了!”
福禄公公笑着摇了摇头,小跑上前:“娘娘莫动,让奴婢看看。”
黎翀下了值,正往家里走,路过一个小巷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叫声。
像是猫叫声。
他立刻拐了进去,循声摸着黑,半天才从一堆碎石垃圾中掏出只小黑猫。
黑猫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
“你运气不错,”黎翀拎着小猫的后颈皮,“要不是许了别人一只小猫崽,我大概没有什么心情管你的死活。”
黑猫蜷着尾巴,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
黎翀将小猫塞到怀里带回了家。
顾夷看见后,稀罕得不得了。
“这是答应给方笙的。”黎翀道,“欠人家很久了。若你喜欢,我以后再看看能不能捡到。”
顾夷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未使什么性子,非要留下黑猫。仍旧用着湿帕子,认真擦拭着小猫身上的污渍。
“那你以后努力捡只狸花猫。”
“行。”黎翀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猫是还不完了。
次日一早,黎翀趁着休沐,揣上黑猫往方笙家走去。
一想到少年看到猫时开心的表情,他也不由地跟着高兴了起来。
黎翀抬手敲了敲院门,这次应声的不是方笙。
老人家打开门,看到黎翀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方笙在吗?”
“笙儿去城外了。”老人回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黎翀掏猫的手顿了顿,又道:“他去城外哪里了?嗯,这事得和他本人说。”
黎翀也算是熟人,老人家便没追问,将地点告知了他:“你见笙儿和他说一声,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菜场买点青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