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最后一批采选宫人入宫,前几批的人中他没看到莺儿。
如果这次还是没有,那么莺儿应该就是落选了。
他有些紧张。
说不上是希望莺儿落选还是不希望。
马车远远驶了过来,黎翀立刻打起精神。
车子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他按例检查了通行文书和证明。
车里坐的又不是什么主子,自然要下来走进宫中。
黎翀打量着挨个跳下来的宫女太监,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莺儿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便低下头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向宫中走去。
黎翀在衣服上悄悄蹭了蹭掌心的汗。
后宫之中,关于采选的事情,愣是没露出半点风声。
宫人由谁安排,安排在哪里,无从打听,也不见有谁递出了消息,多半要等尘埃落定后才能知晓。
黎翀眼下只能祈祷莺儿一切平安。
新来的宫人穿过一个又一个宫门,走过一条又一条巷道,最终在一个比较偏僻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其他人也许不清楚,莺儿却知道这是哪里。
这处院落叫浣洗庭,是以前专门用来惩戒犯错的宫女太监们的地方。
听说许多人熬不过去,死后便用草席裹一裹,从专门运输脏物的秽道中拉走,在不远处的山林中随意一扔,这辈子就算是结束了。
莺儿以前路过,偷偷看了一眼,就吓跑了,当天晚上还做了恶梦。
幸好安阳公主虽然有些任性,但心也软些。身边的宫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重罪,很少往浣洗庭扔人。
怎么选在这里呢?莺儿怂怂地缩了缩身体,不会是一上来就要给个下马威吧?
就在莺儿胡思乱想时,院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一名看起来年纪颇轻的太监在四名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带着他们进宫的姑姑立刻领头行礼:“见过总管大人。”
其他也学着姑姑的模样行了礼。
“起来吧。”福禄公公走向早就备好的桌子前坐下。
四名侍卫两名留在了院门口,另外两人依旧跟在小太监的身后。
莺儿从福禄公公一开口,脑子就懵了。
虽然太监都是尖细嗓,但相处久了,还是能辨别出不同的。
她一下就听出了总管的身份。
莺儿想过许多可能会和福禄公公碰面的场景,甚至做了好几套预案,就是没想到对方荣升大内总管,直接负责审查安排新入宫的宫人了。
完了,跑是跑不了了。
今天运气好点,踢出皇都;运气差点,说不定要小命直接交代了。
福禄公公拿起面前的册子,挨个点着名字上前核实信息,询问有什么技能等等,问完后也没有立即分派,只是让人换个位置候着。
福禄公公在上一个人名后画了个勾,接着点下一个:“冯小妹。”
莺儿硬着头皮走上前。
福禄公公倒没立刻打量他,只是按例问道:“老家是哪里的?”
莺儿头都快埋进胸口了,低着声磕磕绊绊地回道:“安、安平村。”
福禄公公微微皱起了眉:胆小,口齿也不利索,伺候人的事还是算了。
“会做些什么事情?最擅长的是什么?”
“家务都会做,擅长针线活,缝补、绣花样都行,双面绣也能绣。”
福禄公公心道:可以先放在司服监培养一下。
“把头抬起来。”
采选宫女和太监虽然不像秀女对容貌那般讲究,但起码也得长得让人看着舒心。
福禄公公望向冯小妹。
莺儿硬着头发抬起脸,冲着小太监虚虚笑了下。
福禄公公惊得手里的笔都没握住,直接掉到了桌上,溅起一片墨点。
“公公,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立刻询问道,手已经不自觉地扶上了配剑,“可是有问题?”
不过片刻间,福禄公公心念不知转了多少遍。
他摆摆手道:“无事。只是手腕有些酸软,一时间没握住。”
小太监捡起笔,犹豫了一会,将笔尖移到了下面的人名上:“过去候着吧,下一个,钱小福。”
莺儿走到人群后,这才觉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浑身软得险些站不住。
福禄公公没有拆穿她。
是念旧?还是另有打算?
一直到晌午,福禄公公才将这些人审查完。
小太监起身道:“先开饭吧,结果咱家下午会过来通知。”
福禄公公离开了浣洗庭,莺儿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开饭,她倒是有些明白挑在这里核查的理由了。
平日宫女太监用餐,都是打了饭食回住处吃。他们的房间从两人到十人的都有,端看宫女们的品级。
只有浣洗庭不一样。
这里吃的是大桌餐,一桌能坐上二三十人;睡的是大通铺,挤上十几二十人也不是问题。
反正是临时呆的地方,肯定此处更方便些。
福禄公公看着手上拟好的名册,桌上的饭菜都凉透了,也没有动一筷子。
他斟酌了许久,终是在上面加上了冯小妹的名字。
“你倒真是会给咱家出难题,”小太监将笔扔下,吹了吹纸上的墨,“既然跑了,就躲得远远的,何苦要回来?”
“是呵,你为什么要回宫里?”
今日在艰难抉择的,除了福禄公公,还有一个人。
谢明峥好不容易清闲了两天,结果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他捏着装着猫毛的香囊,一发呆一下午又过去了。
“如果他是……”
“如果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