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玖开始思索。
她需要一个能让爷爷放弃替她选婿,又可以断了自己后路的方法。
她对自己曾经的软弱感到愧疚。
然后,她终于想到了。
于是,拦住了那天走进阁老府的谢明峥。
与谢明峥的合作达成后,徐玖相信,得知她入宫的消息后,余年肯定会来找她的。所以特意留了信给那名护卫,希望他再看见余年时,能转交于她。
入宫后,徐阁老每每收到余年的信,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着孙女尽给自己添麻烦,一边让人准备好吃的喝的连带着信亲自送到宫里。见着孙女了,还非要抱怨两句什么要不是怕被人发现影响不好,他才不自己来。
谢明峥只有一后一妃,对于以前什么妃嫔只能在固定时间会见家人的规定自是无所谓,徐阁老和徐玖又是祖孙相依为命,他便准了阁老想什么时候进宫看孙女就什么时候进宫,提前知会一声就行。
只是徐阁老这人严于律己,去的并不频繁。
等待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徐玖依旧会在长时间没有余年的音信后觉得不安,但再未萌生过放弃的念头。
她知道这条路不容易,如果有一天失败了,绝对不可以是因为她的退缩。
徐玖本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宫中,等着那天的来临。
可谁能想到,陛下御驾亲征回来后,她竟意外从顾棠那里得到了余年受伤的消息。
徐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向谢明峥提出了要离开皇宫一段时间。万幸的是,谢明峥也是性情中之,并未为难于她。
虽然徐玖找人掩饰了自己的行踪,实际上她前脚刚走,后脚徐阁老就知道了。
徐阁老担心啊,赶紧派了两个心腹追上孙女,生怕她途中遇到危险。
徐阁老又气啊,心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你们没断干净!
可他又没让人把徐玖绑回来。
万一这是最后一面,不让孙女见见,以后指不定得恨死他。
徐玖在北安城的医馆里找到了余年。
她半边身子仍包着绷带,徐玖一见,就心疼地抱着她直哭。
余年没想过徐玖会为她跑出皇宫,连连追问,确定皇帝不会惩罚后,重逢的喜悦才不顾一切地涌上了心头。
二人相拥许久,直到大夫送药进来才分开。
徐玖接过药,将余年扶起,一勺一勺的吹凉喂到她嘴里。
喂着喂着,瞅见又渗出血丝的绷带,心里又难受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跑关外去了?幻戏班里的其他人呢?”
“他们还在外地演出,我自己去的。”余年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有次我们去一个神医家表演,正好有个病人来求诊,我听着症状和阁老的很像。”
“神医说,域外有种叫火精石的矿石,配合药草熏蒸可以强心健脾,延年益受。”
“这石头属火,夏季采的效果最好。”余年将荷包放到徐玖手上,有些懊恼道,“好不容在戈壁找到,只是刚敲下了这么一块,就被胡羯人抓了。”
“不过,也幸好采的不多,所以能藏在嘴里,否则就被他们抢走了。”
余年没说的是,她被逼趟地火时,也将这块又苦又涩的石头含在了嘴里。她想着若是自己被炸死,徐玖帮她收尸时,或许能发现石头,肯定也不是只有神医知道火精石的用法。
徐玖摸着石头粗粝的表现,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你是不是傻啊,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等徐阁老离世后,她才会来寻她。
余年抬手擦掉徐玖的眼泪,神色认真道:“姐姐,我可以等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都没关系。我还年轻,总不能和一个老人家抢时间,何况他还是你至亲至爱的人。”
“我知道没有亲人的感觉,我舍不得你变得和我一样。”
一路跟到医馆的两名护卫站在门外,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是不忍。
徐玖决定留在北安照顾余年,护卫一人留下保护小姐,另一个则返回帝都,向阁老汇报情况。
徐阁老听说余年受伤,倒也没要求把徐玖强制带回来。
既然陛下那边不追究,他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护卫见状,犹豫了下,又道:“她还同小姐讲了些话。”
徐阁老刚要离开凳子的屁股立刻坐了回去。
对于徐玖的打算,徐阁老这种人精不可能猜不到一点,只是眼下他又确实没什么法子。
一想到余年可能和他的乖孙女聊些什么,心里不爽,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能阴阳怪气道:“讲了什么?不会是盼着老头子我早点死吧。”
“呃,不是。”
护卫将那日在门外听到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徐阁老愣了好久,才让护卫退下。
待人离开后,徐阁老独自进了佛堂,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夫惭愧,竟有一日会做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
“她是个好孩子啊!她对玖儿好,好得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的良人了。”
“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孩子呢!”
“恶人和罪人,老夫总要选一个当了。”徐阁老顿了顿道,“若玖儿能一生平安喜乐,罪人就罪人吧。”
这话说完,老人仿佛觉得肩头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再不需要背负着世俗中那些迂腐的规矩和它们所带来的审视。
老人起身,又拿起儿子和儿媳的牌位,用衣袖擦了擦。
若他能早日想通,他儿子是不是也能过得开心一些?儿媳是不是也能少受许多委曲?他们是不是也不必为了一个昏君,早早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