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翀叹息道:“我早该发现的。其实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办法好好确认。”
“后来,他当了监察,我居然完全没有认出来,我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顾棠的痕迹,除了那张脸。”
黎翀望向谢明峥:“这不可能,你能明白吗?”
谢明峥点头。
他的亲卫们,就算穿同样的衣服,蒙上脸,站在那一动不动,他也能分清楚谁是谁。
“只要我还当指挥使,就不可能有面对面和他对峙的机会,所以,我辞去了职务,每天蹲守他落单的机会,来印证我的猜测。”
“就是在酒楼,小五离开的那次?”
“对。”
谢明峥心念飞转。
黎翀在顾棠担任监察官一职前见过他。顾棠被允许出宫前,几乎每日都有人陪着,唯一有可能,就是宫中疫情的时候。后来顾棠活动的范围自由了许多,也许又接触过。不过,多半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否则早该暴露了。
想到这里,谢明峥心下稍定。
这样的话,黎翀对他要做之事的关键部分肯定不知情,别院也是误打误撞,那么,就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也就,不必靠杀人来解决。
他不喜欢杀戮,更不喜欢无辜的杀戮。如果能避开,麻烦些也不妨事。
“还有一个原因呢?”见谢明峥出神,许久不接话,黎翀开口主动问道。
谢明峥搓了下手指,抬眼看着黎翀,反问道:“你没有意识到吗?”
“什么?”
“你抓住了朕的把柄。”
黎翀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指假公主假太子的事情?”
谢明峥嘴角干巴巴地勾了一下,仿佛在说,不然呢?
黎翀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我还不屑干这种不入流的勾当。”
“我不关心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谁坐,我只要小棠平安快乐,所以,收起你的猜忌。”
谢明峥笑道:“那你为何不信我愿意放你一马?”
黎翀的话顿时被堵住了。
“这便是我今日只带亲信过来,且将他们留在院外的原因。”谢明峥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黎翀,我很欣赏你。我喜欢所有重情义的人,所以,我很坦诚地讲几句。”
“当然,你信不信随意,反下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黎翀打量着谢明峥。
谢明峥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我举兵入宫时,顾棠兄妹二人皆不在宫中,我至今也未找到他们。”
“你若有能耐找到,他们也愿意老老实实当个布衣百姓,我可以权当不知此事。”谢明峥顿了顿,“因为,顾棠尸首出现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北梁上下,而顾夷,则会在半年后,难产身亡。”
“在顾夷崩逝前,你必须呆在京中。”
“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而你只能在他们死亡的消息中,离开我的视线。”谢明峥停下脚步,注视着黎翀,一字一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黎翀震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差点以为自己在梦中,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美满的结局?
他甚至不敢再多问一句“真的吗”,生怕谢明峥反悔,于是立刻道:“我明白。陛下一言九鼎,想必也不会失信于我这等小人物。”
谢明峥拍了拍他的肩膀:“天下便是千千万万的小人物组成的,没有他们,朕算什么帝王。”
“朕既然开了口,只要你安分,自然不会反悔。”
黎翀闻言,忽然双膝跪地,切切实实地叩了个响头:“谢——陛下隆恩!”
谢明峥摆摆手,转身往门外走去:“起来吧,我们不过是谈了个交易,算不上什么恩情。”
话虽如此,黎翀却跪到谢明峥离开,再也看不见身影后,才慢慢站起来。
方笙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步伐踉跄地跑到黎翀身旁,抬手扶住他,泪眼朦胧地望着黎翀,脸上的神情百感交集,喉咙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黎翀没注意到方笙的表情,只是见他出来,连忙问道:“醒了?什么时候醒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外面天寒,怎么不披件衣服?”
方笙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心疼地用手碰了碰黎翀额头磕出的血痕:“痛吗?”
“还好。”黎翀有些尴尬。
当着别人的面磕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翀哥,”方笙说着,踮起脚对着伤口吹了吹,随即道,“这些时间,委屈你了。”
“翀哥,你还认得出我吗?”
谢明峥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宫中驶去。
老三坐在一旁,嗑着小碟里给顾棠准备的瓜子,道:“就算他把顾棠的身份捅出来,你如今大权在握,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何必要提这茬呢?”
天火出现后,它所带来的,不仅是军事力量上的悬殊,更是政治地位上的保障。
尤其是胡羯新君带兵再战北境,在军中无主将的情况下,北梁依然无一伤亡全胜而归后,以前殿前还会跳脚的大臣,如今个个乖得堪比小白兔。
没有人会想和手握“核弹”的人成为敌人,尤其是他作为已方阵营时,仍称得上不错的人。
但是,谢明峥并没有放弃原有的计划。
他在位时,确时能保证把天火牢牢抓在手上。因为他有自己的势力,一个就算失去天火也足以逐鹿天下的势力。
所以,就算徐贵妃离宫月余还未回来,在得知她安全后,谢明峥便由着她去了,并未催促。
因为现在,徐阁老也不是必要的。
但宁王的孙子会是什么样,他却无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