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说的就是刚刚叫住盛迦的老阿婆,是楼下两套房子的主人,孩子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养老,心不坏,但是话比较密,是个八卦中心。
盛怀樱时不时就要泡到楼下牌馆里,没少和这老太太吵架。
盛迦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盛怀樱在乎,她好脸面,无论是她还是盛迦的脸,她都想好好维护。
“行吧,”盛迦思索着推掉周六的兼职,拎起书包就要进房。
盛怀樱握牙签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盛迦,还有一年,他就要出来了。”
盛迦点头,“我知道,所以呢?”
“你不怕吗?”盛怀樱咬了咬唇。
“他出来的时候我高考已经结束了,也不会再待在家里。”盛迦缓缓说:“所以我应该见不到他。”
盛怀樱很想问一句,那我呢?
你走了,那我呢?我怎么办?
可终究没有问出口来,直到盛迦进了房门,她捏牙签的手都有些发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想起一年后可能要出来的人,她有些烦躁地把自己脸上的黄瓜面膜扫下来,然后把电视机声音又开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她心底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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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迦的房间很小,前前后后不过四个平方,只有一张床一个小衣柜,还有一个别人淘汰下来,盛怀樱帮她二手淘回来的塑料书桌,书桌旁摆放着她堆得比书桌还高的书。
房门外的综艺声音清晰传进来,她却面不改色,低头再次拿出了手机。
老式手机上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依旧来自于【R】。
【R】:怎么不回话?用完我就丢可不仗义啊。
盛迦面无表情地回复:帮我留意一下徐丽静明天下午去哪里。
【R】:可以。不过你想干什么?
盛迦盯着这条消息,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可她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只说:我只是要找她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我可不想今后再被她找麻烦。
【R】:你觉得我会信吗?
盛迦没有再回这句话,她可不管对方信不信。
这次盛迦没有再删除两人的聊天记录,劣质台灯突然闪了闪,她的目光落在了台历上。
台历的时间并不是现在,而是明年的七月八号,那一天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圈。
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王健出狱的日子。
她高一的时候,王健因为抢劫罪被判三年零一个月,盛怀樱在这过程中起诉离婚,并且成功了,盛迦被判给了她,因为她没有工作还需要抚养女儿的原因,这套房子也被判给了她。
盛迦在那一年从王迦改名为盛迦。
王健不在的日子,对盛怀樱来说舒畅得不像话,对盛迦来说也是舒畅的。
所以她并不准备让王健还有出来的机会。
人渣应该待在牢里反省终身。
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她也不准备告知盛怀樱。
盛迦并没有让这些情绪和事情打扰自己多久,哪怕外头的电视声音还那样大,她也已经抽出英语套题,戴上自己十五块淘来的耳机开始听力训练。
她能稳稳坐第一并不是凭空来的,刻苦努力是成功路上不可或缺的东西,现在能这样没人打扰地学习已经是她三年前梦寐以求的事。
指针到凌晨一点,盛迦才结束了夜间的学习,她捏了捏眉心,感到眼前一阵发晕,这是饥饿的表现。
她晚上在酒店的员工间只啃了两个馒头,这点食物禁不住她一整夜的能量消耗。
盛迦走出房门,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两个鸡蛋。
盛怀樱不知何时已经回房睡觉,客厅一片寂静,她放轻脚步走到冰箱边,却发现里面多了一碟切好的梨。
冰箱的小灯照亮了她的脸以及她脸上惊讶的表情。
盛怀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起码在盛迦心底是这样认为的,她也从来没有对盛怀樱有过任何期待。
盛怀樱这么多年只做过两件令她刮目相看的事,一是王健第一次打伤盛迦之后,盛怀樱疯了一样操起菜刀要和对方拼命,二是她下定决心和王健离婚,并且痛打落水狗,让他净身出户。
除此之外,盛怀樱冷漠、懒惰、无能,她并不算喜欢盛迦,大概是因为看到盛迦总让她想起痛苦的过去,她有些排斥。
盛迦其实能理解,年少时选错的路要有个发泄口,在她懦弱不敢反抗暴力的那数年,对盛迦的排斥就是她的发泄口,但后来她自己亲手解决了王健,这样的排斥就少了,她的形象逐渐变成了正常的母亲,可是母女关系也已经很难修复。
哪怕盛怀樱示好,小心翼翼想要接近盛迦,盛迦也不太想接受。
后来盛怀樱也没再示好,母女俩就这么得过且过了三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能用朋友的口气和盛迦说些闲话,却也和她心知肚明,两人是距离最遥远的母女,在这个家里,两人一天的对话不超过五句。
可今晚这盘留给盛迦的梨,让这个距离有点被打破,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渴求但很少得到的母爱。
盛迦的肚子咕叽叫了一声,她抬手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到底还是把这盘梨拿了出来,然后给盛怀樱留了张一百的钞票,这是她今晚一半的工资。
盛怀樱在修车厂工作,拿死工资,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每个月三千五,她拿七百生活费给盛迦,这也是盛迦要兼职的原因,否则她或许连练习册和文具都买不起。
盛迦现在也不打算接受她的好意,宁愿单方面把这件事定性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