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迦迦,你在撒谎,”宋宁秋直白问:“只是去旅行你不会这么欲言又止,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盛迦露出近乎审视的目光。
盛迦被这样的目光所笼罩,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心里多了些隐秘的快意。
过去宋宁秋面对她永远只有关怀备至与小心翼翼,就像盛迦对待她总是很客气像对待偶像一样,宋宁秋对待她也像是捧着个瓷娃娃,带着面具在与她相处,唯恐她不满意。
可是这一刻,盛迦发现她如此喜欢宋宁秋面对她时露出的诘责,这才是两个正常的,有情绪的人该做出的反应。
宋宁秋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情绪异常,她捏了捏眉心,出于习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后才放轻声音问道:“迦迦,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张面具又戴上了。
盛迦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她回答道:“她说要去登珠峰,现在正在路上。”
“你再说一遍?”宋宁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盛迦没有重复第二遍,她就这么直直看向她,甚至没有再说话,却已经在用自己的态度表明她并没有听错。
“你没有阻止她吗?”宋宁秋不敢置信地问。
“我没有。”
“盛迦!”
宋宁秋语气微沉,“你怎么可以不阻止她?”
盛迦说:“妈妈,您觉得我应该阻止她吗?”
“心脏出了问题就该去治,她这么年迈了还要去登顶珠峰,回来就只会是一具尸体,”宋宁秋眉心紧蹙,“你想不到这点吗?”
“可这是她想要的,”盛迦缓声说:“她不愿意待在病房里度过剩下的生命,在医生告知她剩下的时刻起,她或许就已经开始这样打算了。”
“但她如果还留在云泽好好调养,或许能活得更长些,”宋宁秋反驳道:“老人家想一出是一出,可我们不能这样由着她们啊迦迦。更大的医院去过了吗?更好的医生看过了吗?就这么想在刺激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草率了吗?”
这就是王慧秋不愿告知宋宁秋的原因,她太了解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了,执拗得很,她尊重一切生命,所以她更不能理解有人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草率地结束生命。
依照宋宁秋的性格,大概王慧秋刚刚出省就得被她找理由拦下拉去医院仔细检查。
可王慧秋已经没心思和宋宁秋再玩这样的游戏了,她的目标坚定极了,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是她轻易告知盛迦并且让盛迦来和宋宁秋说的原因。
她知道盛迦一定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并且也只有盛迦能挡住宋宁秋,好好说服宋宁秋。
“妈妈,您觉得这样的日子能延长多久,王奶奶又要受多少罪。”盛迦满脸不认同,她反驳道:“住院,吃药,手术,打针,治疗的哪一项是舒服的,而结果我们谁都无法预知。她不想去,也不愿意去,比起在药和痛苦中度过余生,她宁愿自己死在追求梦想的路上。”
“所以我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她也很希望妈妈您能认同她的选择。”
宋宁秋沉默了下来。
“我没有办法这么轻易认同她的选择,”宋宁秋说:“她现在到哪儿了?”
“我不能告诉您,”盛迦摇头,“您如果知晓她的去向,应该会去阻拦她吧,我不会让您这样做的。”
宋宁秋深深呼吸了两下,她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良久才有些挫败地说道:“她生了病,第一反应是告诉你,有想要去的地方,第一反应也是告诉你,甚至早早猜中了我不会赞同她的想法让你来阻拦我。”
“我才是那个失败的后辈。”
着急与慌乱导致理智脱离大脑也就这么一会儿,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大概率是王慧秋自己设计的一切,她不能奢求盛迦一个小孩去抵抗长辈早有筹谋的要求,更何况盛迦向来对王慧秋格外尊敬。
她依旧无法认同王慧秋的选择,可也做不到逼迫盛迦违背她与王慧秋的约定。
“妈妈,你不是,”盛迦突然就想起来前几天,她面对宋霁安时似乎也这样坚定地脱口而出“你不是”三个字,“正是因为王奶奶太了解你,你们太过密切,她才会这样想方设法让我阻拦住你,避免你们之间产生争执。在她心底,您是很优秀的后辈,是她们的骄傲。”
宋宁秋眼底有了些涩意,她缓了片刻这才恢复平静,对盛迦道歉:“抱歉,妈妈不该因为这件事怪罪你。”
“你可以怪罪我,”盛迦说:“不会有人对情绪能永远冷静理智,说实话,我很开心您也会对我发火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脸上多了些热意,对她来说这样的话是肉麻的,可想起王慧秋的点拨,她觉得或许对宋宁秋而言,这样直白的话语才最能打开两人的心扉。
宋宁秋撑着额头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瞬间她似乎也发现了些什么,“我们把饭吃完吧,你们不愿意现在告知我王姨的去向没关系,但是等她到了珠峰脚下,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说这话时她眼底依旧满是悲戚,可无论是盛迦还是她自己,甚至是王慧秋都知晓,她最终依旧会妥协。
因为所有爱她的人告知她的第一课就是尊重。
尊重不同的想法,尊重不同的人格。
正是如此,她才能培养出同样懂得尊重与理解的宋霁安。
“她会告诉您的,”盛迦轻声说:“她离去前,最想见的大概就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