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卿与何必瑶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们的父母是私奔来景云城的异性恋,二人从小在学堂里受了不少欺负。
来到这个世界,初次见到何必卿时,脑海里那段不属于何必的记忆又冒了出来。学堂里一群同窗的学生将她与小何必卿围起来,指着两人大声说着什么话,耳朵里忽然一阵耳鸣,那些学生讲的话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怪胎!……”震耳欲聋。
何必抬头看四下一眼,那些盯着她看的人,眼睛里要说的,好像也是这句话。
上一次出现这种幻觉的时候,还听不到这些声音,这次是已经严重到幻听了吗。
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这不是她的记忆,不是她何必的记忆,这是何必瑶的记忆,是何必瑶埋藏起来的记忆。悲伤的感觉笼罩全身,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
蓝衣女子得意一笑,看着何必的视线里如有报仇般的快感。
宋听筠看不下去,出声责问蓝衣女子一句:“何琳,你在胡说些什么!”
蓝衣女子听了回:“你且问她,我究竟有没胡说。”
宋听筠看何必一眼,见何必低着头不说话,又看向何琳道:“何必难道不可能是她的字吗,别人用字代替名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也在理,常有读书人觉得被人直呼大名不便,故用表字代替名,让别人以姓加表字称呼自己。宋听筠话说完,台下一些明事理的人出声应了两句是。
杜知微与如鹤松看着何琳找茬,心里也是来气。如鹤松来京城不久,还不认识何琳,凝眉问杜知微:“那蓝衣女子是谁?”
杜知微不屑一句:“户部侍郎的女儿,小人一个,平日里没少欺负家里不如她的学生。官生还好,对我们民生最坏。”
如鹤松的眉几乎要拧起来,他最不喜这种仗势欺人的官家子女。
台上何琳又道:“何姑娘,令尊令堂,可是二十多年前私奔去的景云城?”
既然说“令尊令堂”,那必定是异性恋了。宋听筠不知该怎么给解释了,心里又希望何琳说的不是真的,毕竟异性恋在风朝还没有被完全认可,她看何必一眼。众人也看向何必,等着何必解释。
过了有一会,何必才抬起头,她抬头说的第一句是:“我爹娘是异性恋,那又如何?”字字清晰落入在场人的耳朵里。
众人惊讶声一片。接着何必又说:“我也是异性恋,那又如何?”不给台下众人时间惊讶,她又道:“夫子有教无类,他都没嫌学生愚钝贫贱,你们这样,将来如何做父母官?”
为什么异性恋就不受正统认可,为什么异性恋者就要像过街老鼠一样被看不起了。何必所思所想是另一个世界的观念,全然不曾想想自己说出这番话如何大逆不道。她嘴炮一时爽了。众人哗然一片,感觉什么四分五裂般崩塌,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
何琳也被气到,眯了眯眼,眼神带了几分危险,如兽类追捕猎物,她道:“你既然不在意,那为何不敢说自己真名,反用假名?”
何必睨她一眼,“今日诗会,你若不服,就与我斗诗,你若不敢,就下台去。”对方找茬,何必也不打算客气。她说完又扫台下那些鄙视景云城的人一眼,说一句:“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这是在骂人了,在说,她的文章才气能传千古如江河般奔流不息,就算你们化成灰了,也阻止不了江河万古奔流。这句原是杜甫作的。骂人的话也有学问在,你骂的话得对方听懂那才算起到作用,对台下这些文人,你若用粗鄙之言,只会让对方瞧不起你,对文人就是要用文人的话来骂,不仅要骂到他们口服,还要骂到他们心服。
台下先前蔑视她是景云城来的学子,听懂之后颇有些火气上来,但又惧于她的才气,一时怒而不言。
宋听筠听懂了,心里对何必是越发喜欢了。只是何必这话惹了不少人,她看台下那些直要怒发冲冠的学子,又怕这么下去出什么事。宋听筠有些急,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找到了角落里看戏的那个人,一抹红衣显眼的很。宋听筠眼神示意对方快出面解决。
那人看到宋听筠,抬手掩着嘴角轻轻一笑,只是她蒙着面纱,瞧不见面容,只看眉眼,知道是个绝色丽人。那人对台上无措的伙计抬一下下巴。伙计好像得到救心丸一般舒一口气,出身道:“各位举子,有请我们醉乡居的老板娘出场。”
众人回神,四周看一眼寻找老板娘倩影。醉乡居开业有些时日,还没多少人见过老板娘,只听说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宋听筠见角落里那抹红色消失时愣一下,再看时见她已经绕出抄手游廊,向这边走来。沿路的学子自觉让出一条路。红衣丽人翩跹而至,一路叮铃脆响,敲击在四周书生心上,令人心神荡漾。美人所过之处留下一缕芳香,更惹得那些举子好似蝴蝶般追逐。
她已上了台。何必已认出来人是谁。
女子道:“何小姐,景云城到京城,你我真是有缘。”
景云城里,爱穿红衣的只有那一个姑娘,她叫千金,一笑千金。
千金现在就在笑,眉眼弯弯魅人,飘飘转身,对台下那些举子道:“何姑娘方才话不真的。我也来自景云城,认识何姑娘和她夫人。”这是在解围了。既然有夫人,已婚娶,那何必方才说的一些话就不作真了。
有听懂的学子接过话道一声:“那何姑娘说的是气话了。夫子尚云祸不及妻儿,即便何姑娘爹娘是异性恋,那也是上一辈的事,与她不相干的。”他说完,有几人出声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