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察觉到,转身喊如鹤松一句“兄嫂”,又故意闲聊了几句别的。想搭讪的人听到,悻悻离去。
如鹤松只无奈看何必一眼,眼神带有几分感激,他忽然间想到了同族一位长辈,那人也如何必这般随意潇洒。
那边台上得胜的那女子忽然朗声一句:“你们,还有谁想上来一试。”语气颇为得意豪气。
何必听得熟悉,抬头一看,不是宋听筠是谁,道是冤家路窄。
台下有些认识她是谁的学子们有几分犹豫,有一人迟疑一阵准备上去,同行的见状将他拉住,小声一句:“你是不想活了吗”。
杜知微嘀咕一句:“好嘛,竟然遇到她”宋听筠的大名,在国子监也是响亮得很,外地学子到京也有些时日,行卷时也听说了一二。他们怕的不是宋听筠,是宋听筠背后,宋大将军的身份。
只是所有人都安静的环境下,这边声音虽小,但也引起了宋听筠注意。宋听筠视线看过来,第一眼看到了何必。她见到时一笑,喊一声道:“何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呐。”
别的学子听到时顺着宋听筠视线看过来。何必装作没有看见她。这缘分她宁愿给别人。
宋听筠见了,起了坏心眼,使坏道:“喂,你要不要上来试试?”
何必没有动身,她在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今天为何想要来这里凑热闹,每回她想凑热闹时结果都是她变成热闹。
宋听筠手里甘蔗一转背在身后,道一声:“你不会不敢吧”
已经有人发出了窃窃嘲笑声。
如鹤松以为何必是担心做不出好文章,当众出丑,所以才装作没听见。“何姑娘,我们……”如鹤松出声解围,提议离开,话没说完却听何必一句:“试试就试试!”他还没反应过来,何必已走向擂台。路过的学子见她走来自动退开两边让出一条路。如鹤松再转身时,何必已站在擂台上。
想到几日前宋听筠在傅流云面前说的那些话,何必一气之下站出身来。一想到宋听筠那句混账话她便来气。什么离了又不是不能再婚娶的,关她宋听筠什么事!
宋听筠见到何必上了擂台,计谋得逞般抬一抬眉眼。宋家是兵家,三代将门,舞枪弄棒不在话下,宋听筠更以母亲和兄长为傲,从小喜欢武比喜欢文多。她作诗差点,但今日却不担忧。因为在来之前,宋听筠已准备了不下百首诗词。这些诗词当然不是她写的,是她请人作的。有人求名,喜欢受人敬仰,有人求利,卖几首文章换口粮,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而何必,自然也不担心,她是文科生。
宋听筠不知情,以为对面站着的是个景云城学子,想着才气再多也多不过请的那些夫子大家。她解释规则:“我们赛三场,各出一场的题,若两场还没比出结果,猜拳决定谁来出第三场的题。你可听清楚了?”说着拿甘蔗指着何必点了点。
“听清了。”
“还有何问题?”
“我最后确认一点,作诗可有格式限制?”
“没有,今日自由作诗,无篇幅、格式限制。”
“那开始吧。”何必做了个请的手势,已放了心下来。
本朝往前,多见歌赋,少见诗词。五百年前的一朝,那朝皇帝成立官署乐府,负责采集民间歌谣配乐,以供祭祀或大宴时演奏,乐府诗兴起。本朝朝局稳定后,经济蓬勃发展,艺术也开始借此机会迸发。乐府诗兴盛,格律诗与词兴起。这个世界的诗词尚在萌芽阶段,历史里绝佳的格律诗也有,但仅零星几首,不说唐宋,连清朝的也比不过。
宋听筠见她如此轻松,眉间浮上一层疑虑,她扫四周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了手里的甘蔗上,凝神一想浮想到与甘蔗相似的竹上,而后道:“第一题,咏竹。题由我出,诗你先作。”
何必只一想便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宋听筠还没反应过来,何必已经说完一首。
台下刹那安静,接着有人高声道“妙、妙、妙,字字无竹,字字都在咏竹。常见赞竹之高洁,阁下这首却另辟蹊径赞其风骨,其气节!”
常有那么一类人,即便你不理他,他也能自己一个人说个不停。醉乡居那些学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话都让这人说了。有那想说几句的,想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听完不悦看他一眼。虽不喜他抢话,但说的都是他们心里所想。众人视线落在何必身上,四处打听这人是谁,哪里人氏。有与何必如鹤松同家客栈的,认出来说一声“有人喊她何必瑶”,再问时却说别的不知道了。
宋听筠小声诵读一遍,看何必一眼,眼睛亮了几分。她以为普天下的读书人都是文弱书生,不如习武人硬气,如今却见到一个柔中有刚的,若是那人认识她,定要招她做幕僚不可。
宋听筠道:“好一个咬定青山,这第一题我认输。”又道,“既然我认输,这第二题由我来出,你想必不会有意见吧?”
何必回一声“请”。她今日站在这台上,全是因为与宋听筠那些不痛快所致,如今赛完一局,已冷静了几分。与宋听筠的气来得奇怪,宋听筠不过说傅流云与她婚嫁自由。这话是实话,风朝律法确实写明,就算结婚了也可以解婚。她生什么气。
那边宋听筠道:“既然今日诗会是为今科学子而办,那这第二题,就以今科学子为题。”言罢台下众人一片安静,等着台上再作好诗。
今科学子?她岂非也是其中一员。回想起来京赴考这一路时,何必神思飞远。她稀里糊涂被要求参加乡试,又为了寻找回去的办法背书赴考,过乡试后又得机会赴京参加会试。但若非遇到傅流云,她也不能从安康走到京城。赴京一路,由凄凉秋雨行到瑟瑟北风,途中四人一马一车经过的山,行过的路,此时走马观花般一一闪过,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