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会我们可以一起再看一遍。”
藤井月:“……”
她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看到了”
三年前的那一天,她刚刚结束一段新闻的播报切入广告。
一边摘下胸前的麦克,一边接过助理递来的水。一口还没咽下去,就见导播急匆匆给她打手势,举起几张纸冲她示意。
藤井月了然地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让助理出去给自己把那份紧急追加的新闻稿拿进来。
新闻直播偶尔会有这样的事,新闻最重要的特点之一就是时效性,突发性重大事件必须要立刻播出,虽然一会她前方会有提词器,但也需要提前熟悉稿件。
广告倒计时只剩半分钟,藤井月接过助理递来的稿子。
只朝那上面扫了一眼,她的灵魂仿佛就被那轻飘飘的几个字生生扯碎了。
薄薄的一张纸,承载了一个生命的逝去,此时重若千钧。
她攥着纸张边缘的手开始颤抖,指节泛白,青色的血管仿若要冲破薄薄一层皮肤,狰狞着张牙舞爪。黑白字块也活了过来,长出手脚飞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
“藤井小姐,直播要开始了。”
藤井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直播间的,等她回过神来,镜头已经对准了她,两侧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仿佛两个黑洞洞的枪口。
三秒过后,见她依然傻站着没有说话,导播皱起眉头,在她正对面挥舞着手臂,用口型向她大喊:“开始了!”
她听见自己嘴唇跟牙齿黏连又分离的声音,灵魂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没有感情地俯视着这片小小的区域。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中午12时,杯户……发生一起爆炸事件……”
声音机械,没有丝毫感情起伏,配上她空洞的表情,像是仿生机器人在说话。
周围人已经觉察出她状态不对劲,但苦于是直播,无法中途喊咔。
导播皱着眉盯着她看了一会,跟助播打手势,示意他这段结束后就找个合适的机会进广告。
但她连这一段都没撑过去。
“爆炸致使一名警察……”
她停顿了一瞬,嘴唇翕动着,继续往下播报。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一名专业主持人的素养,但余光却看到,导播、助播、灯光师……他们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惊恐。
导播更是直接示意她“现在就进广告”。
她不知道,在其他人看来,在她停顿那一秒过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到声音。
她只是动着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在演一出无声的默剧。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漏出来的手臂皮肤也泛着死气沉沉的青,好像随时能倒下。
接收到导播的信号,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漂浮着的灵魂回归**,她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从心脏中传来的刺骨疼痛。
也是在这一刻,她清晰意识到。
松田阵平,死了。
死的人是松田阵平。
她踉跄了一下,耳边传来嗡鸣声,世界在她眼前开始褪色,变成一片闪烁的雪花点。
她面对着摄像机,直挺挺地向地面栽倒。
……
只要稍微回忆一下自己在那场直播中仿佛苦情剧女主角一样的表现,藤井月就感觉脚趾抠出了一座芭比乐园。
这是她人生中难得的情绪外露的时刻,偏偏又是在直播中,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在甚至还被松田阵平本尊看到了那段视频。
就是羞耻,非常羞耻。
松田阵平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话会火上浇油一般:“看到你对我的死那么伤心,我还挺感动的。”
藤井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客气,应该的。”
松田阵平沉默一会,忽然道。
“对不起。”
藤井月一愣:“什么对不起?”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人为我的死亡而这么伤心,也没想过那个人会是你。”松田阵平缓缓说。
“我曾经骂过研二,那个混蛋啊,自己去当英雄,把我扔下了,还要我背上承诺,替他报仇……”
松田阵平语气轻快了些,藤井月不由得侧目去看他的表情,但他把自己情绪隐藏得很好,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留给她。
“当我坐在那架摩天轮上时,我心里想的是,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帮他找出犯人。”松田阵平笑了笑,“但好在我身后没有人了,虽然没人会为我俩报仇了,但好在也没人会为我伤心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原来就在那之后不久,就有一个姑娘因为伤心过度差点倒下,甚至还为我辞了工作去做侦探,想要替我报仇。”
“让你难过了这么久,对不起。”他说。
松田阵平在送八目薰回到家之后,一个人坐在车里,用手机搜索了八目薰提供的词条。
果然,跳出来的第一条视频合集封面就是穿着白色西装裙的藤井月栽倒前的画面。
他默默把那段剪辑看完,又沉默着抽了好久的烟。
现场画面总是比语言更有震撼力,他甚至能从她苍白的脸色中触碰到三年前那一天她破碎的灵魂。
她一向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大喜和大悲在她身上都被严格杜绝,禁止出现。
因为难得,所以更加可贵。
但比起确认自己在她心中分量后的欣喜,先涌上心头的情绪却是心疼。
如果她真的喜欢自己,那段时间她该如何度过并说服自己接受他的死讯。
想到这些时,他倒宁愿她其实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