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甚至没办法主动联系稻川秋,只在电脑屏幕上卒而出现一个无名无姓、没头没尾的聊天框时,意识到她来了。
他们相安无事地混了几个月,伏黑甚尔终于决定出击。他首先成功了一半,成为了她的合伙人。
此外声明:关于付出薪金的一半这件事,伏黑甚尔从不觉得吃亏。
相反,这只仅靠直觉行动的野兽在这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他该给得更多才对。
给得越多、与对方的牵扯也越多,最后才能够顺理成章地变成对方生活中的一部分;给得越少,看似在金钱上他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份额,实则这代表是他们之间的牵扯越发少,最后浅薄得不堪一击。
伏黑甚尔爱赌马。能否胜利是其次,在胜与负之间激起的情绪才更让他着迷。他浑浑噩噩、过得行尸走肉,从前在禅院如此,叛逃之后也如此,唯有这种“赌”的感觉偶尔能让他觉得自己仍然存活。
现在他对赌马这种低级的赌局已经不感兴趣了。全新的、可能令他满盘皆输的赌局摆在面前:所以他要用他仅有的一切去赌一个从未谋面之人的真实。
【既然已经是合伙人了,那该拿出点更有诚意的东西吧?】
【你想要什么?】
【比如说真实姓名、联系方式……什么的。】
【如果你想说你叫禅院甚尔,那么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你想怎么样?】
【我想见到真正的你。】
【……我以为你会先从我的真名问起。】
男人蜷缩在网吧狭小的空间中。这间网吧破旧、隔音差、到处流动着脚步声和喧哗,他却像是毫无所觉,注意力全然凝固在屏幕上。
他低低地笑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讨价还价之后能拿到的东西就少得可怜了。】
还不如要求个大的,这样砍价之后或许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出乎意料的是,屏幕那头的人直率坦白:【既然如此,干脆一步到位吧。你想在哪里见面?】
她好像不怕他这鹊起的恶名,更不在乎他可能对她有恶意。
伏黑甚尔怀着复杂地心情发送信息:【不怕我接了悬赏,来取你的人头?】
【有这个本事的话,那就来啊。】
【……你太嚣张了。】
太嚣张了。
简直像是陨石一样,明晃晃地划过天际,大摇大摆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我就在这里,怎么样?你有本事拦住我?”——拦不住,小行星没有这个能力,只能看着她就这样一头撞进来,将俗世移山倒海,留下的陨石坑过了几亿年被后来文明研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何有如此威力。
【所以你来不来?】
伏黑甚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好啊,在哪里?地点你定。】
【最近工作日,没办法出远门。这样吧,你来找我。】
对面发送了一串地址。
仿佛隐身许久的幽灵终于要现世。
1999年。
伏黑甚尔孤身一人来到了兰放町。
虽然这一年他才15岁,但远远高过日本人平均线的身高、高挑壮硕的身材、嘴角边积年累月的旧疤痕,都让路人远远地避开他走。
“像杀人犯,难道是在潜逃中吗……”
“哪里来的……”
“呃呃如果现在报警的话不算报假警吧?”
诸如此类窃窃私语的讨论钻进伏黑甚尔的耳朵里,又被他习以为常地扔出另一边耳朵。
兰放町是个偏远的小镇,虽说在东京圈内,但不管是旅客数量还是常年居住人口都低于平均线。人口流动量很低,因此邻里相互认识,对于外来人士也更加警惕。
伏黑甚尔作为生面孔,自然引起了注意,他一路走,便一路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天与暴君虽然不在乎这些目光,心情却也算不上多阳光。
他插着兜踱步到一家便利店,抬头看看店名……嗯,没错,猫森便利店。
这里就是他和无名约定的地方。
店里的人并不多,三两客人在货架之间穿梭,还有个女生在柜台前和收银员聊天。
伏黑甚尔的目光在几个客人和收银员身上停留片刻,很快移开了。
或许无名还没有来。
至于柜台前和收银员聊天的女生,她背对着伏黑甚尔,声音又轻又慢,音线柔和。他看不清她的脸,却判断出她的年纪该比自己还小上几岁,是个小孩呢——小孩有这种把他耍得他团团转的本事?伏黑甚尔不信。
他又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有人来,偏偏因等待而口干舌燥,干脆去货架上找了几瓶酒到柜台结账。
那个和收银员聊天的女生还在,并不转回头。伏黑甚尔走到她侧后方,把酒放在柜台上,言简意赅道:“结账。”
“先生,你买那么多酒做什么?”
趁着收银员扫码的时候,女生问。
伏黑甚尔本不想回答,然而想起刚才在店外被人指指点点,不爽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干脆胡咧咧道:“喝酒壮胆了才好杀人啊。”
他都能想象小孩吓得痛哭流涕的表情了。
然而,女生转过头来,脸上却是笑着的。
“真的假的?绫子奶奶让我别和杀人犯玩。”
“……”
伏黑甚尔呆住了。
出发之前,伏黑甚尔曾经设想过那个在网络的另一端与他交流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的日语用得很娴熟,应当是本国人;她有时候闲聊透露出的信息中包含“工作日”“行动”等等,伏黑甚尔猜想她是个上班族;她的年龄呢?应当比他大一些,更有阅历一些——她的冷酷和对地下世界的娴熟让人猜想她一定经历过许多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