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偏偏远渡重洋,来到了对他而言本是十分陌生的日本。
稻川秋想起了她曾经和Giotto说过想要回到日本。
那时又是夕阳,五月的黄昏暖洋洋地铺撒在彩色的建筑上,她倚着城堡的栏杆,俯瞰灰鸟叼起零碎的日光,高兴地说,“雨月说以后陪我一起回日本去。”
“你们两个倒是投缘。什么时候回去呢?”
“没想好,”她托着下巴说,“可能要很远之后了。其实我有一种预感,哪怕我回去了,那也不是我的故乡。”
“哪怕这样也已经和雨月约好了呢。”
“嗯。哪怕不可能,但那至少是离我的故乡最近的地方。”
她穿越到两百年前,彼时又不知自己的能力如何运转,于是只能抱着最坏的打算: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或许要在这两百年前度过自己的一生。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在离她的故土最近的地方生活。
金发青年沉默片刻,笑道:“会有机会的。等一切都平定之后,我们就去日本。”
“‘等一切’,这时间很长诶,”她斜睨他。
他温和地说:“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呢?他没有细说,但意思是很明显的。
青年的眸子在明亮的夕阳下丝毫不逊色得璀璨,和诺言一起熠熠生辉。
稻川秋伸出手去打空气拳,漫不经心似的说,那你加油啰。
其实她想过之后回到日本的生活。
还是和在彭格列的时候一样,大家都住得很近,一觉睡醒跑出门可以看到匆匆忙忙的G,阿诺德神出鬼没地审讯出现在周围的可疑人物,蓝宝懒洋洋地被她拉着到处跑,雨月一手一个把他俩抓回来吃晚饭……
想了很多次之后,“日本”仿佛变成了一个代名词。一个代表着幸福的名词,从此无所谓地点,而成为了许多个人名的集合,光想一想,都觉得幸福得要落泪。
后来,稻川秋回到了两百年后日本,却没有感到幸福。
剥离了许多个人名之后,“日本”不过是一个空白的地点,贫瘠的没有意义的场景。
至于说好的一起回到日本,说好的在日本中的未来生活,说好的日本……
这些诺言,应该早就不作数了吧。
在看到彭格列家族史之前,稻川秋尚且以为一切都灰飞烟散,就像她已经接受了【食我嗅闻】的侵蚀,接受了对从前的遗忘,接受了承诺破灭的后果。
……
原来没有。
承诺仍然存在。
彭格列初代目,在家族最繁盛的时候选择退出,卸下了肩膀上的荣光。意气风发、理想飞扬的青年,最后疲惫地前往日本,前往那个他们约定的地点。
——那儿是离她最近的地方。
“小秋……你,你怎么哭了?”
少年讷讷的、恐慌的声音传了过来。
稻川秋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冰冷一片,泪水如同月亮一般扑面而起。
原来她从来没有适应“日本”这个冷冰冰的名词,从来没有遗忘过从前,从来没有去接受承诺破灭的后果。
她只是太痛苦,掩着耳朵奔跑,就试图世界永远不变,就试图自己从来不难过,世界的雨不为她倾倒。
她摸了摸脸,觉得好奇妙,她会流眼泪。
曾经有人将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好好笑,怎么人人都说这样的生理盐水代表着难过阿?
原来真的是难过。
“没什么,”她平复了心情,慢慢地说,“我只是有点感动。”
“感动什么?”
“太感动了 。从无到有地建立了彭格列,初代们真是了不起。”
Reborn:“可以理解为你在夸自己么?”
“如果真的要这么说。那么,我也很了不起呢。”
虽然知道气氛不对,沢田纲吉还是失声道:“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那可是黑手党啊!”
黑手党的建立有什么荣耀、了不起的?那不是欺压人民、横行霸道的存在吗?
“前身是意大利的守卫队,为了百姓的安定生活,Giotto决定建立彭格列。从最开始的一小片地盘到后来的里世界王者,他倒是做到了贯彻初心。”
稻川秋认真道:“如果不是Giotto,很多人都会死得不明不白。因为他,很多孩子长大了,很多不该死的人也活到了寿寝正终。彭格列虽然是黑手党,但至少在初代,它只是为了人民。”
为了人民,好宏大的命题。
沢田纲吉没想到她会为黑手党辩护。在他短短十四年人生中,环境给他灌输的世界观非黑即白——正义和邪恶,假面超人和怪物反派,一方是需要被尊重的,一方是需要被唾弃的。在他的认知里,黑手党不该存在。
所以他对Reborn的话不可思议,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荒谬的骗局。
假设这不是一个骗局,他也不愿意成为什么黑手党的首领。——黑手党不是邪恶的吗?
然而稻川秋为它辩护。
他笨口拙舌,从来就不是那样伶牙俐齿的人。他怔怔地看着她,最后脱口而出:“可是……”
“可是,为什么,你哭了呢?”
“是因为彭格列吗?”
直觉让他知道,这泪水好珍贵,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哭——是因为彭格列吗?
惹她哭的,难道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少年抿紧了嘴唇。
“蠢纲。”
Reborn飞起一脚,将这蠢蛋弟子踹倒在地:“眼泪又不是只有痛苦一条途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只会在被吉娃娃追着跑的时候流眼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