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格列倾巢而出,攻向敌人。起初一切顺利,但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敌人居然还有杀招。
二十一世纪,枪支弹药威力巨大,却离普通人的生活很远,对于它能造成的伤亡,稻川秋总抱有朦胧的猜想。
十八世纪,火药尚未发展到极致,却如原始的石刃,散发出凛凛的死亡。
一轮大炮倾泻在战场上,措手不及的彭格列被当成靶子,许多人当即倒下,虽然雷守部门的人飞快挡上,但还是有很多人失去了战斗力。
蓝宝拉住了想要跑出去的人:“你要去哪里?”
“绕后,”她说,“我能把它们的弹药和火炮都瓦解。你知道的。”
半睁着眼睛的青年拉长了声音道:“别当我好糊弄啊。你是要深入到他们的营地里去吗?你是想找死吗?”
“我才不会死呢,晦气晦气,”她说,“我只过去一会儿就好。很多人根本不用死的。只要我过去。”
蓝宝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
在稻川秋到来之前,蓝宝是所有守护者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因为他的天赋和背后家族的势力,大家都优待他,将他看作吉祥物,纵容着他到处乱跑,“指望那个小鬼有什么责任感,”他有一次听到G在背后说他,“他年纪又小又爱捣乱,随他玩儿去得了。”
年纪小是该被纵容的啊,他想。
大少爷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优待纵容,过得自由自在。偶尔家族也需要他的能力,但他天赋卓绝啦,随随便便就能完成,根本没必要多费心。他过得好快乐。
……然后稻川秋就来了。
这家伙比他年纪还小,性格比他还活泼捣蛋。如果说一开始对他还有点儿警惕、表现得冷淡,那么慢慢地熟了之后他俩就开始一块在彭格列的领地里乱跑。蓝宝从没遇到过这样一个合他心意的人。
蓝宝心想这样也不错。有个伴儿一块玩。天塌下来有人扛。那些打仗啦情报啦,这些事情给大人干去呗!他俩玩儿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不觉蓝宝就变成了大人。
蓝宝看着面前脸上抹着灰和血的少女。他发现稻川秋已经十七岁了。但他十八岁。
他是比面前这家伙大上一岁的大人噢!
那些打仗啦保护啦,这样的事情放在蓝宝和稻川秋面前的时候,就该蓝宝来干了。
他轻声道:“交给我,你别去。我会解决的。”
“你?”她怀疑地说,“你这家伙别吹牛啦。”
“哼哼。本大爷说到做到,你不是喜欢那什么……拉勾么,来吧,我们拉勾。”
他伸出手:“拉勾承诺,我会保护大家的。”我会保护你。
“……”
稻川秋也伸出了手。
于是他们拉钩上吊,许诺一百年,不许变。
稻川秋已经和彭格列的许多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G欠他很多冰淇凌,朝利雨月说以后一起和她回日本故土探望,阿诺德说她可以永远在他的地盘休息,Giotto承诺彭格列胜利之后不用偷,他藏着的酒可以给她,斯佩多说过了……
不知不觉间她和这么多人许下了承诺。
此时此刻,稻川秋以为承诺就是死了也要完成的东西。
“砰。”
……直到她的喉咙被洞穿、熟悉的身影目眦欲裂地向她扑来,金色的粒子氤氲朦胧,铺满眼前时。
她突然想起来。
死了。就是死了。
——哪里来的,死了也要完成呢?
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任何回转的死。
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彷徨?是谁在后悔?
“一定还会有……别的方法……拜托了……不要……我们的承诺……”
沙石飞走的混乱声,火炮被摧毁之后的诡异寂静,血液在大地上铺满的声音,青年祈求的声音。
滴在她脸上的泪水。
金色的粒子嗡嗡地哭泣着。
——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尸体上的鹫鸟,群集着扇动翅膀,啃食她的意识和生命。
“……”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地上的尸体的影子还在风中微微晃动着,陌生又熟悉,异国的庄周长吟,谁是庄生,谁是蝴蝶?
仿佛她做的一个幻梦,属于彭格列的故事烟消云散,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承诺是什么呢?情谊是什么,关于你——又是什么?
冰冷的泪水在脸颊上一滑而过。
稻川秋想,我将铭记这个梦一辈子。哪怕它可能是一个梦。
梦却如露水幻电,在她的生命中留下的仅仅是错愕的光影,而后飞快消逝、消逝、消逝——
被遗忘的一去不返 ,铭记着的痛苦不言。
直到彻底遗忘,直到辜负这个梦。
第69章
“你是彭格列的人?”
稻川秋放下手,火焰消散在空中。她看向房间的暗处,果然有人道:“我不是。但你又是谁呢?——现在我是真的好奇了。”
软软糯糯的婴儿声音,在此刻的场景中显得分外诡异。更加诡异的是从阴影中走出的人:这竟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婴儿!
帽檐上趴着一只吐舌头的蜥蜴,婴儿的声音纯真可爱,口中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本以为是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现在看来这是我的判断失误。”
“你是谁?”
稻川秋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眼神诡异地打量,片刻后神情怪异道:“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连婴儿都开始出来接活计养自己了?”
婴儿幽幽叹道:“生活实在艰难,自然只能出来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