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雪精神渐渐稳定下来后,主动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崔嬷嬷。
“我差点又害死了两个人。”苏蕴雪道,“他们是孟行舟留给我的,帮助我逃跑,后来我在码头被捉住,萧桓衍当着我的面,只差一点就要将他们……斩首。”
说到斩首时,苏蕴雪连牙齿都在打颤,她差一点就亲眼目睹了古代惨无人道的酷刑,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靠到崔嬷嬷怀中。
崔嬷嬷震惊不已,苏蕴雪自幼养在深闺,弱质芊芊,连杀鸡都没见过,容王却要当她的面杀人,用如此狠厉手段震慑住苏蕴雪,让苏蕴雪畏惧害怕,再不敢生出逃跑的念头。
崔嬷嬷心中不由也对容王多了几分恐惧,但更多的是愤怒,她道:“我听小姐的描述,你自拿了程图就再未跟管事夫妇联系,自己策划了所有事情,为的就是不连累他们,可容王偏不肯放过,竟用无辜之人的性命威胁你,要说错,也是他的错!”
苏蕴雪闭着眼:“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要那份程图,我不该不自量力企图逃跑,最终害人害己,得不偿失,可是那个时候孟行舟死了……对!他还害死了孟行舟,要不是他,孟行舟就不会出海,不会被倭寇杀害,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只想离开这,可是我太天真了,他是手握重权的亲王,我一无所有,怎么可能逃得出他的天罗地网……不,不是他 ,是我,是我害死了孟行舟!若非我不肯认命,不甘心为人妾室,不甘心被禁锢在内宅之中,非要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也不会连累孟行舟至此,罪魁祸首其实是我,是我害死了孟行舟,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崔嬷嬷眼见苏蕴雪又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开始语无伦次,连忙心疼地安抚:“小姐,那只是一个意外,谁都没有想到本该顺利返航的船会遇到倭寇,您不要再这样埋怨自己,孟少爷若是泉下有知,看到小姐这个样子,也会心疼的。”
苏蕴雪惨然笑道:“嬷嬷,孟行舟的死或许是个意外,但是无论是我还是萧桓衍,谁都脱不了干系,我们……都有罪,都应该为孟行舟的死付出代价!”
苏蕴雪眸中某种莫名的情绪逐渐凝聚,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既然如此,那我们,都不要放过彼此吧。”
崔嬷嬷见苏蕴雪一提到孟行舟的死就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着急地开解道:“老婆子我听您说完事情的原委,斗胆猜测,孟少爷亲自出海,正是担忧因他的缘故让容王对您心存芥蒂,在王府里日子艰难,同时出去也是为了避祸。他为您付出了这么多,为的就是你能好好活着,您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成天陷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岂不是让孟少爷白白牺牲,若是小姐对孟少爷有愧,更应该先养好身体,毕竟孟家还在,日后,小姐是报恩也好,偿还也罢,才有机会不是吗?”
苏蕴雪渐渐冷静下来,对呀,还有孟家,萧桓衍不也是拿孟家继续威胁她吗?她真的恨透了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但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能做,因为保不齐萧桓衍真的会做出什么来,她已经对不起孟行舟了,不能再对不起孟家。
苏蕴雪情绪稍稍稳定:“嬷嬷您说得对,我会努力振作起来的。”
她听从崔嬷嬷的话,开始好好吃药,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夜间有崔嬷嬷陪着,不再那么害怕,到后来,渐渐地也能独自入睡。
苏蕴雪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似乎不再沉溺于孟行舟之死带来的痛苦之中,不再自怨自艾,而是努力地扮演好萧桓衍的媵妾,对萧桓衍逆来顺受。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后,苏蕴雪性情与以往大不同,变得沉默寡言,往日秋波盈盈的眸子如今成了一潭死水,整个人都没有多少生气。
她的转变是如此迅速又突然,连崔嬷嬷都有些惊讶,同时更多的是担忧,但崔嬷嬷不敢再说什么,怕又刺激到苏蕴雪,只期望时间能够抚平一切。
等苏蕴雪完全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来到容王府也有近一年时间。
沿海的仗打的断断续续,原本要退走的倭寇不知怎的又卷土重来,沿海抗倭之战,从盛夏打到初秋,苏蕴雪在雪夷山别院住了三个多月,容王府的官署几乎都搬到了这里。
苏蕴雪偶尔也听到一些关于倭寇的事,有时听说倭寇攻进城里,有时又听说宁军将倭寇赶到了海上,你来我往,没有消停的时候。
这段时日萧桓衍经常会来看苏蕴雪,偶尔留宿,却不再用规矩来束缚她,她可以在别院做任何事,除了出去。
萧桓衍对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有时候还会心血来潮念书给她听,低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似是将她视为掌中宝。
好似自码头那夜之后,住在这俊美皮囊下的魔鬼就已经蛰伏,萧桓衍依旧是那个优雅矜贵,淡漠却温和的容王。
然而无论是冷酷也罢,温柔也好,苏蕴雪在面对萧桓衍的时候,只剩一具空壳。
萧桓衍似乎也看出来了,越发温柔地对她,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恐怖的记忆从她脑海中赶走,让这具木偶活过来。
将她打破再重塑,想来这就是萧桓衍要的吧,苏蕴雪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