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公路还是湿漉漉的,路灯倒映在小水洼上,下一瞬又被一脚踩开,溅起的水花里都有个月亮,落在裙摆上又倏然而逝。
虞潋忍不住想自己其实就是吞路灯的人,把路灯上的光都吞进肚子里,然后吐出一肚子对留青的甜言蜜语。
回去的路上有个公园,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往里走去。小镇上的公园其实说是植物园也不过分,里面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花还有树。
两个人挑了个比较昏暗的角落坐了下来,肩擦着肩,身体紧紧挨着,手还舍不得松开。
虞潋问:“你是有资助那些小孩吗?”
留青轻轻叩了叩虞潋的掌心,应了是。
虞潋有很多想说的话,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他的痛苦总是轻描淡写,除了他自己外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如今有机会了,他也希望能够让那些和他一般的人能够有重生的机会。
留青松开虞潋的手,用手语说道:“如果在小的时候做了手术,我大概也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可以说话。可惜以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有钱做了却没办法治了。那些小孩都还小,他们还有机会,我不想他们也错过。”
“这些年除了我自己的钱外还有我妈打给我的。或许是出于补偿,她每个月都会给我打一笔钱,这些钱我全捐了出去。”
头顶的树枝遮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虞潋抬起头,波光粼粼好像一片海一样飘荡。她目光涟涟,不敢眨眼,只好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她忍不住,泪决堤了。虞潋猛地扑进留青的怀里,使劲抱住他,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她的眼泪,浸湿留青的两层衣服直达心脏,让他也跟着抽痛起来。他温柔地捧起虞潋的头,对她笑着摇摇头,好像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痛苦都过去了。
但虞潋越哭越凶,泪怎么也止不住。
留青轻柔地替她抹去泪,最后还是妥协地把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眼眶红着,泪无声地流着,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苦楚一起清刷掉。
两个人彼此依靠着,仿佛只要握住对方的手,一切的苦和痛都不作数了。
留青好想对虞潋说一句,小鱼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吧。但他说不出来,他只能抱着她、牵着她、吻她,通过这些动作来把自己的话告知她。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虞潋,把所有的情与爱都交付在着一眼里,迫不及待地说不管晴天雨天今天明天,只要有你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生活。
在生死的拥堵里,我们恍恍惚惚。
在命运的交错中,我们倾尽所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只是牵着手埋头走着。
他们都是习惯了沉默的人,但在这样的氛围下,沉默有些扎人。他们坐立不安,心神不宁,只好更用力一点握住彼此求一点安慰。
虞潋侧头看了一眼留青,她知道他经历了许多,可是那些过往只是对她打开些许就足够让她疼痛难忍了。她无法想象留青这么多年是如何捱过来的。
虞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到出租屋时,虞潋松开了手对留青说:“明天见。”
留青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张湿巾,借着路灯的光亮,一点一点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去。
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梁,打趣道:“以后别哭了,小心变成小花猫。”
“我不怕,反正你会帮我擦掉的。”虞潋仰着头乖乖地看着他。
留青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跳动着的心口,然后松开她用手语慢慢地说:“这里会疼。”
虞潋往前走两步靠在他的胸膛上,用耳朵将他的心跳记在心里,然后抬头笑着说:“以后我不哭了,你也不要伤心,好不好?”
留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眉眼也晕开,含笑的时候似乎更加温柔了。
“明天见。”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虞潋离开了留青的怀抱往出租屋走去。
她一步三回头,留青也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周六一大早,留青就在外面等着虞潋。他们一起吃了早饭后,留青突然提出要四处走走。
虞潋自然同意了,但他不知道留青要去哪里,一路跟着他越走越远。
最后留青走到河边,那里有一棵百年黄桷树。树上挂着很多红绸,树下有人跪在那里求着神佛。
留青突然从包里拿了两条红绸出来,他递了一条出来,递给虞潋。
虞潋有些疑惑地问:“怎么突然要来挂红布?”
留青耳朵有些微红,他比划道:“之前看到有情人在求,我也想求个白头到老。”
黄桷树上还挂着些铃铛,风起时铃声阵阵,红布飘飘。树干粗壮扭曲,缠成三人合抱的大小,是百年的老树。
本地有部分人相信百年树龄的它生出了树灵,只要你虔诚跪拜,心中的愿望就能够实现。
以前虞潋也听人讲过,那个时候她说给留青听,但留青却嗤之以鼻。没想到几年过去,他也变了,宁愿相信这些鬼神学说,也要求一个心安。
“你要求这个?那你可拜错人了。”虞潋指了指自己毫不犹豫地说,“这件事神佛说了不算,只有我才能做到。”
留青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该来求你,不过还是想多一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