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彭冬冬握着方向盘，脸色沉沉的，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侧头瞥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小黄，低声问起她被打是怎么回事。
“黄雪梅打你哪儿了？”
“手臂。”
“怎么打的？”
小黄沉默了一会儿，委屈地说道：“刚开始聊得挺好的，谁知道黄雪梅突然就发火了。她对着我手臂狠狠扇了几巴掌，我当时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愣在那儿。然后她自己倒开始哭了起来，我一时间被吓懵了，赶紧发信息向你汇报。”
她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发颤，“后来她道歉了，说自己提起以前的事容易情绪失控。”
彭冬冬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做媒体这一行，难免会遇到棘手的问题。特别是我们经常触及一些人的利益，这时候不被待见是常事，甚至有时候会挨骂、挨打。可是小黄，你要记住，媒体人不是被打骂的对象。你得学会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也要懂得维护自己的合法采访权。不能因为害怕冲突，就委屈自己。”
小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听着彭冬冬的话句句有力，但是却越觉得有些羞愧。
她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轻得像蚊子：“组长，我这次是不是做得不好？”
“你做得挺好的。这次的经历对你来说是一次历练。只有经历这些，才能让你成长得更快。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懂得如何应对复杂局面，重要的是你能从中学到什么。”
小黄用力点头，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清的踏实感。虽然刚刚的事情仍让她心有余悸，但想到黄雪梅毕竟是长辈，自己也只能选择不追究，也更让她对这份职业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几分。
彭冬冬路边停了车，走进一家甜品店，买了一盒蛋糕回来。
“拿着吧，辛苦了。”
“组长，这……太不好意思了，我没帮上什么忙，还添了麻烦。”
“一点小意思，别多想，拿着吧，”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说道，“其实，这也算是我的一个习惯。每次采访的时候，遇到阻碍或者麻烦，我都会给自己生活加点糖，比如买点甜品，或者吃顿好饭。这么一来，心中的烦闷就很快过去了。”
“谢谢组长，你真贴心。”
小黄接过蛋糕，心里一阵温暖。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工作上的麻烦被人这样照顾。
回到办公室后，彭冬冬简单交代了小黄把采访的内容整理好后发给他，然后一头倒在沙发上，闭上眼小憩。这些天的忙碌让他有些吃不消。奔波在采访现场，协调团队的进度，还要处理突如其来的问题，一环接一环，没留给他一点喘息的空隙。
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窗帘，阳光被阻隔成柔和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尽管这一刻他闭着眼，但眉头却没有完全舒展开，仿佛连小憩时都不能彻底放松。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迟钝，这种疲倦是在年轻时从未体会过的。他已经不是刚入行的毛头小子，如今的年纪，对体力的透支更加敏感。而这短短几分钟的躺下休息，成了对抗疲惫最常用的方式。
没过多久，手机响起。
彭冬冬眯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心里一紧，接通电话。
“冬子，我们几天没见了？”
“有事说事。”
“你先回答我。”
“三……三天吧？”
“开车回家只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你当自己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他憋出一句干巴巴的：“我真的……”
“真的什么？这么多年了，工作能占用你全部时间吗？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彭冬冬望向天花板，忽然间从沙发坐起身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房间里很静，静得连钟表的“滴答”声都显得清晰，像是在数着他沉默的每一秒。
“老婆，对不起，我在跟进一个采访。”
“做记者能做到一整年大半时间不在家，全世界没几个人像你这样的吧？”
面对老婆的指责，彭冬冬不敢反驳。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对家庭的关心和陪伴实在太少了。贾琳是大学老师，工作繁忙，压力也不比他轻。两人总是在各自的轨道上忙碌，交集越来越少，甚至一度让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一次，贾琳提出离婚，冷静而坚决。彭冬冬至今记得她递上离婚协议书时的表情，那种平静背后藏着的失望让他心里发疼。他苦苦挽留，连夜写下了一封长信，诉说自己的愧疚和对她的感情。贾琳最终还是妥协了，但彭冬冬知道，她心里积累着太多不满。
其实，贾琳并不是真的想和他离婚，她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多把心思放在家庭上。
他们的感情始于大学，那时的彭冬冬风头正劲，成绩优异，能力出众，在校内外都是备受瞩目的人物。而贾琳虽然不与他同专业，但在校园活动中被他的热心肠和做事有始有终的态度深深吸引。他们的爱情也没有什么跌宕起伏，一切都顺理成章——恋爱、结婚、生子。平顺的轨迹让人羡慕，但也让生活显得有些平淡。
贾琳的同事和学生们常常羡慕她有一个当记者的老公，觉得这份职业充满了荣光和责任。可是，贾琳却很少夸奖自己的老公。她明白，记者这一行，光鲜的背后是无数个加班的夜晚、危险的采访和对家庭生活的牺牲。
这么多年过去，夫妻之间的矛盾几乎都来自于彭冬冬对工作的优先级。他总是把时间留给社会，留给新闻，留给需要他关注的事件，却鲜少留给家里。贾琳并不是不理解他的理想，但她始终无法习惯这种“家庭第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