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芮容高兴地添了一百两:“还有我的!”
徐复祯揣着重金上了马车。
远行的马车形制跟平时府里用的马车不太一样。京城道路宽阔,马车也讲究宽敞舒适,坐上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摆上茶台。可远行的马车考虑到道路的因素,车厢颇窄,坐上两个人便有些逼仄了。
因此侯府派了三辆马车,两个管事妈妈同乘一辆,菱儿和锦英同乘一辆,徐复祯独自乘一辆。
可菱儿却不愿意跟锦英挤车厢。她好不容易有了外出的机会,央求徐夫人给了她一匹骏马,与那十数名兵卫一同骑马赶路。
锦英颇为不解:“外面多冷啊,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菱儿快活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自由!”
徐复祯透过车厢侧帘看着菱儿那飞扬在风雪中的发辫,心情也莫名地跟着飞扬起来。
只是她那飞扬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起先她还饶有兴致地看外头的景致,冬日肃杀零落,绀青的枯枝上都覆了一层白雪。蔓延百里的茫茫雪景看得人眼睛疼,她放下车帘闭目养神,耳边满是马蹄“哒哒”的声音与车轱辘碾过雪地的响声,想睡也睡不着。
出了京师,沿途的道路便开始不平整起来,即使马车里放着厚厚的毯垫迎枕,依旧颠得她浑身骨头疼。
好在入夜之后进了陈州城,卫队寻了一处客栈投宿。她沾了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未放晓,那卫队就已整装待发。徐复祯由锦英伺候着梳洗后,恹恹地爬上了马车。
又要遭一天罪了。徐复祯心里幽幽地叹气,抱着手炉抵着靠枕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一阵轻簸,徐复祯猛然惊醒过来。
她掀开一线车帘,外头已经天光了,只是那雪还在簌簌地下。
她刚刚竟然睡着了。
真是奇怪,今天的马车没有昨日那么颠簸了。难道是路况变好了?
她有些好奇地打开车幔,冷风立刻挟裹着雪粒涌入车厢。她忙伸手挡在眼前,浓长的睫毛替她挡住了飞驰的雪花。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雪深逾尺。驾车之人穿着玄色长袍,戴着兜帽 ,挺拔的身姿在那一片白皑皑的雪景中分外打眼,怎么会有人连驾车的姿态都那么清直雅正?
徐复祯心中砰砰狂跳起来。
她放下手中铜炉,探出身子,一手攀着车轸,一手伸出去拉下了那驾车之人的兜帽。
秀挺的眉弓,高昂的鼻梁骨,利落的下颌线,白璧雕砌的侧颜。配上他这张脸,好像赶车这样的俗事也变得高山流水起来。
她的视线立刻被涌出的热泪模糊了,车马疾驰带起的狂风又将她的清泪吹散。耳边是呼啸的雪风,他微微偏了头用余光看她,唇角还带着笑。
他又作弄她!
徐复祯鼻子酸溜溜的,挥起拳头打在他的肩头。
霍巡忍着笑,腾出一只手,用戴了皮手套的手掌轻轻地包住她的绣拳。
“快进去。”他柔声哄着她,“外头多冷啊。”
徐复祯摸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闷声道:“那么冷,那你还在外面赶车。”
霍巡飞快地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道:“我穿得严严实实的,不冷。”
他浓黑的眉与睫上都凝了一层洁白的雪霜。
徐复祯拿着帕子替他擦拭眉上的霜。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寒冷,她的手微微地抖。
霍巡侧着头避开她的擦拭,道:“快进去,我在驾车呢。”
徐复祯依言躲进车厢拉上了帷幔,却又留了一条缝,透过那缝隙悄悄看他。
她这时才觉得心中像煮沸的蜜糖一样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他重新戴上了兜帽,雪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清隽的背影却始终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外面多冷啊!
徐复祯将她手中那只紫铜錾花手炉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霍巡朝她挥了挥手掌:“我戴着手套呢!”
徐复祯看着他手上那双玄黑色的皮手套,非但没有半分臃肿,反而勾勒出如同玉石筷子般修长匀称的指节线条。
这手套看起来真轻薄。
莫名地,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做的麂皮手套,如果他手上戴的是她那块麂皮做的手套,肯定要暖和得多。
她把手炉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乌浓澄澈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你是怎么混进公主的卫队的?”
他把她的头按了回去:“外面风大不好说话,晚点再告诉你。”
徐复祯不说话了。他给她驾车本就辛苦,她怎么还能引着他顶着寒风说话呢?
她于是透过帷幔留着的缝隙偷偷地看他。他后面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反手将帷幔给拉上了。
徐复祯于是坐回车厢里,她心中快活得想打滚,可是这车厢太小,只好将脸深深埋进了大迎枕上。她的手触到脸庞,热乎乎的,都快赶上手炉的温度了。
她掀开车帘,将脸置于侧窗,沿路高低错落的树木在她眼中急速划过,那一望无际的单调雪景也变得妖娆生姿起来。
冷风刮过脸颊令人愈发清醒,然而她的情郎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是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临睡前的臆想。
菱儿骑着马追上了她的马车,她的发辫又飞扬了起来。
徐复祯的心情也飞扬了起来。
入夜之前,卫队抵达郊外的一座驿站。
徐复祯拉开帷幔要下车。
霍巡率先站在了马车边上,取下左手的手套,将左手伸出去接她。
徐复祯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微微粗砺的薄茧反而令人颇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