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一直觉得是秦萧杀了她,但王今澜并不无辜。
如果说是秦萧判了她死刑,那王今澜就是那个举起屠刀的侩子手。
徐复祯背着月光,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琥珀色的瞳仁却倒映着香烛的火光,明亮又锋利,像一束火炬般直指王今澜的内心。
王今澜惊恐地坐着倒退了几步。
徐复祯直起身来肆意地笑了起来,顺手将佛堂的门关上。
就让王今澜在里头好好地待着吧,哪怕只是体验一天——她从前在后罩房过的日子。
回到晚棠院,天色渐晓,晨光熹微。
水岚和锦英都候在了里屋,见徐复祯进来忙迎了上去。
徐复祯道:“你们也熬了一夜,都下去歇着吧。”
水岚早已困得不行,闻言忙谢过徐复祯,打着哈欠下去了。
锦英却没动。
见徐复祯看向她,这才上前道:“小姐,早些时候世子醒了,只是鼻子上接着芦管说不了话。夫人把我们都打发下去了,自己在屋里守着。”
徐复祯点头:“知道了。你快下去歇着吧。”
锦英仍是未动。
徐复祯疑惑道:“怎么了?”
锦英转头走到外间,朝院里左右看了看,将那两扇回字海棠纹格眼门一关,这才走到徐复祯面前跪下,道:
“小姐,世子这件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徐复祯面色如常道:“这不是王姑娘干的吗,怎么成我安排的了?”
锦英咬唇道:“小姐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奴婢。王小姐和世子私会,小姐是知道的;那花椒是小姐让夫人采买进来的;那桂花酥的花椒配比是小姐让人调的;中秋当日王小姐的丫鬟去找了周大做糕点,小姐也是知情的。桩桩件件,背后都有小姐的影子,奴婢很难相信小姐跟这件事无关!”
徐复祯心中惊异于锦英的敏锐,她扶起锦英拉她在床边坐下,道:“我承认我确实给了王姑娘一些诱导。可是,如果她没有动心思,我再怎么诱导也没用,是不是?”
锦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世子?”
徐复祯见锦英突然哭了,有些无措,忽然想起锦英是侯府的家生子,姑母虽把锦英给了她,但在锦英心里其实秦萧才更像她的主子吧。
她向锦英解释道:“锦英,一个巴掌拍不响。世子接受了王姑娘的示好,说明世子对她有意思。王姑娘是官家小姐,不可能给他做妾。世子动了这个心,就说明他做好了抛弃我的准备,我反击一下都不可以吗?”
锦英抽噎道:“可、可他是世子啊。”
徐复祯耐心地说道:“他是世子又怎么样?他跟王今澜是一丘之貉,凭什么我能报复王今澜不能报复他?”
锦英吃惊极了,大概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论调,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是世子,将来就是侯府的主人,小姐你怎么敢、敢算计他?”
徐复祯心里升起一团无名火,难道就因为秦萧是世子,是侯府将来的主人,她就只能顺着他、依着他?而王今澜因为是女子不能继承家业,就可以被她算计?这是什么歪理?
她赌气道:“那难道我明知他将来要伤害我,也只能乖乖等着不许抗争,就因为他是什么狗屁世子?”
锦英抹泪道:“小姐可以找夫人主持公道呀!何必用这么偏激的手段,小姐有没有想过万一世子真的没了可怎么办?”
徐复祯带着一丝快意道:“那正好让三弟弟袭爵。”
锦英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世子没了,你嫁给谁?”
徐复祯满不在乎道:“姑母会给我重新说亲的。”
锦英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决堤了:“那我怎么办?”
你?
徐复祯愕然。
突然间一阵福至心灵,她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喜欢世子吧?”
锦英抽泣道:“奴婢哪敢喜欢世子。世子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上的泥。可是我爹娘说了,我如今跟着小姐,小姐嫁给世子以后,我就能跟文姨娘一样抬个姨娘上去,将来我的孩子就是府里的主子,就不用像我和姐姐一样伺候人了……小姐,世子就是我们最大的倚仗啊!”
徐复祯愣住了。
她没想到锦英存的是这样的心,难怪之前那么积极天天帮她盯着谁撬秦萧的墙角。
要搁以前,她肯定要对锦英心生芥蒂了。
但自从姑母离世后,她见到了太多世态炎凉,明白了下层人的辛酸。
锦英能存这样的志气她相当欣赏。
她开导锦英:“锦英你忘了,侯府是三代袭爵,到世子这代就没了啊。到时候要是孩子们不争气,那富贵能有多长久?还不如趁着侯府现在如日中天,让姑母给说门好亲事。到时我还带你过去,还让你当姨娘。”
霍巡将来这个官够不够大?让锦英当姨娘,也不算辱没她了。
锦英摇头:“可是我爹娘姐姐都在侯府……”
徐复祯道:“那有何难?我让姑母把你们家给我当陪嫁,到时让你爹当大管家,你娘当管家娘子。”
霍巡现在一穷二白的,后宅的事自然她说了算。
锦英破涕为笑。
“那世子的事……”
“什么事?”徐复祯一本正经道,“我们是受害者啊。”
“对啊,”锦英如梦初醒,“我们是受害者!王小姐真是太可恶了!”
徐复祯满意地笑了,锦英真是上道!
她摸了摸锦英头上的丫髻,柔声道:“你也熬了一宿,快下去歇着吧。”
锦英闻言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