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巡那日站在牢房外面,只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他握住她的手,感到掌心中那柔韧的纤手正沁着冷汗。
“那是你的猜想,还是……”
“如果当初我没有跟秦萧了断,那就是我能预见的命运。”徐复祯把手抽了回来。
她已经做好了告别前世过往的准备,不愿再提那些苦痛的记忆,也不想被他知道。她跟霍巡之间有全新的未来,不该被旧事牵绊。
“跟他的这场对决,我赢了。”她慢慢说道。
霍巡重新攥起了她的手。“你是担忧我跟秦萧一样,所以才不肯把心完全交给我吗?”
徐复祯想否认。她知道霍巡跟秦萧不同,可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槛。
许久,她低低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问题。”
霍巡转头看她,从那张秀丽的脸上看到一种熟悉的神色。一双杏仁眼半垂,嘴唇紧抿,连微翘的鼻尖上都写着倔强。
她还是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霍巡轻叹了一声:“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徐复祯头靠着他的肩膀,晚风迎面簌簌地刮,将她的长发拂到他的脸上。
她推了他一把:“你都在永昌坊兜多少圈了,天都要黑了!”
霍巡笑了起来,“我想跟你待久点。”
他伸手将拂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下,鼻尖却还萦着一缕淡香。
他又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冷落你。这段时日手头的事太多了,实在是分不开身。”
徐复祯心虚起来:“蜀中的事……”
“我会处理。”他低头吻她的额角,无奈苦笑道,“教训我记住了。”
徐复祯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轻轻咬了一下他锋棱的下巴,盈盈笑道:“那我下次咬轻一点。”
苍蓝朦胧的暮色下,两人紧紧相依,谁也没注意迎面擦肩而过的一辆朱顶华盖马车。
那辆马车里的文康公主忿忿放下纱窗的帘子。
方才迎面驶过的马车上那两个人就是烧成灰她也认得!
一个害死了她父皇,一个灭掉了她的外祖。害得她现在只能看人眼色过活,而他们却如胶似漆、好事将近!
早知道当初就该直接把徐复祯杀了,而不是一巴掌把她打醒,搬起石头来砸了
自己的脚!
文康公主去找太后要钱碰了钉子,又眼见两个仇人耳鬓厮磨,气得一脚踹翻了马车上的小几。
不多时,马车已驶到公主府。
文康公主沉着脸下了马车,目不斜视地往门口走去。
夜色里一道黑影向她袭来,未等近身已经被公主府的护卫制住。
“公主——”一声短促尖利的女声响起,顷刻间就被堵住了嘴。
文康公主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望过去。
“什么人?带上来。”她冷冷发令。
护卫拖着一个女子提到门口的石阶上。
文康公主伸出涂了丹蔻的指甲掐住那人的下巴,借着门口灯笼的火光打量面前跪着的女子。菱形脸蛋,修眉俊眼,眉间一点朱砂。虽然容色苍白消瘦得厉害,仍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文康公主扬手甩了一巴掌在她脸上,打得她歪倒向一边去。
“王今澜!你还没死啊?还有脸过来?”文康公主冷睨着倒伏在地的女子。
当初就是王今澜告了密,把沈芳宜救了起来,却让她从此失了外祖家的支持;再当初,也是王今澜怂恿她去找躲起来的徐复祯,结果一巴掌给自己扇出了个劲敌。
她上前一脚踩在王今澜的脸上,恨声道:“你爹不是发配边关了么?你不赶紧回乡下找个田舍翁嫁了,还有脸跑回京城?”
王今澜枯瘦的手用力拽下踩在脸上的脚,攀着公主的裙摆吃力地跪坐起来。
她环顾一圈公主府的门口,往旁边狠狠吐了一口血沫,忽而笑道:“我是落魄了,公主看起来也不复风光啊。”
文康公主大怒:什么东西,也配嘲讽她?
她转而冷笑:“我再不风光,你这条贱命我还是拿得下的。”
王今澜消瘦得厉害,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摄人,错眼不眨地盯着文康:“我这一条贱命,公主拿了又有什么用?要拿,也该去拿那些跟公主作对之人的性命。”
文康公主眼皮一跳,蓦然想起回府时擦肩而过的那两个人。
她忙环顾四周,这话要是落到徐复祯耳朵里,自己以后也别想进宫了。
她让人把王今澜带了进去。
逸雪阁点起灯火,文康公主斜坐在禅椅上觑着面前跪着的王今澜。
她连穿的都是一身粗糙的麻布衣,真有够潦倒的。
文康公主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道:“你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今澜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公主落得如今境地,难道不是徐复祯一手促成?公主难道就不想除之而后快?”
要是能除,她早就动手了!文康公主咬牙道,“你知道朝廷有多少她的人?把她杀了,我也不用活了!”
王今澜勾唇一笑:“公主,她为什么能把持朝政,还不是打着太后的名义?皇上年幼,只有太后能名正言顺地摄政。若是徐复祯死了,朝政只能还到太后手上。殿下身为太后独女,何愁不能翻身?”
文康公主闻言意动,又迟疑道:“可她在宫里禁卫重重,怎么动手?”
王今澜凛然道:“不瞒公主,我如今肺疾缠身,命不久矣,愿用这条贱命为公主效劳。只要把我带进宫里,我自有法子结果她。”
文康公主忙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又把王今澜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形销骨立,羸弱单薄,不免皱眉道:“你?你能杀她?你现在恐怕打都打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