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点了点头。
长兴侯见素来顾全大局的妻子竟然同意了这个荒唐的判决,不可置信道:“昭娘,你……”
徐复祯立刻打断他,朝外头扬声道:“进来吧。”
两个穿着朱红官服的官员走进来,一个是三品的孔雀补服,一个是四品的云雁补服。
其他人不认得这两人,长兴侯却是认得的:这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大理寺卿。
他这才知道事情没有回寰的余地了,立刻瘫软下来。
徐复祯道:“方才的判决可听到了?”
大理寺卿连忙点头。
她又看向礼部尚书:“我姑母和离与诰封之事,卢尚书可有异议?”
礼部尚书连忙摇头。
徐复祯便道:“既然如此,两位大人将罪犯带走吧。”
大理寺卿回头一挥手,立刻有兵吏进来将瘫倒在地的长兴侯与谢素屏带了下去。
待厅里的人尽数撤走,徐夫人这才颓然坐下,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徐复祯了结了这桩大事,心情却也沉重得很。
她在徐夫人脚边蹲下,伏在她的膝盖上,轻声道:“姑母,你要是怨祯儿,尽管打我骂我吧。”
徐夫人一把搂住她,抽泣道:“姑母怎么会怨你!我受了他们家那么多年的气,没想到竟然还能等到娘家人给我和我的孩子申冤!”
徐复祯也红了眼眶,回手搂住她的腰,喃喃道:“姑母,祯儿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徐夫人爱怜地顺了顺她的鬓发,泪里带笑道:“这么好的祯儿,怎么会只有我?”
徐复祯却被这句话引起心事,愈发悲戚得难以自抑,伏在徐夫人的腿间大哭了一场,将失恋以来的迷茫与心酸痛痛快快地宣泄了出来。
徐夫人抚着她的鬓发,轻声叹道:“傻孩子,你的缘分还没结束呢。”
*
长兴侯府的这件旧事瞬间传遍了京城。
年少有为的长兴侯世子竟是侯爷的私生子,还是前朝的罪奴所出,侯爷与外室还密谋杀害嫡子,让如今的世子顶了嫡长子的位置。
简直连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因为徐复祯的有意放纵,坊间并不禁止讨论这件事,一时间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有渲染他们如何雨夜狸猫换太子的,有传闻秦萧根本不是长兴侯之子的,甚至还有歌颂长兴侯与其外室凄美爱情的。
徐复祯知道远在河北的秦萧很快会收到消息赶回来,于是她去催问常泓:“王岸祥弹劾得怎么样了?”
“程相在保他呢。”
徐复祯凝起眉:“成王还没有过问吗?”
常泓摇摇头,又道:“成王如今在忙别的事。”
他低声告诉徐复祯,成王绕过吏部,私下给霍巡发了好几道让他入京的急召。
徐复祯大惑不解。西川现在还在打着仗呢,临时换帅是大忌啊。
“是西川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常泓又摇头:“不知道。西川天高皇帝远,又都是成王的人,这几日连战报都很少递进来了。”
徐复祯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而秦萧回京比她想象得要快。
那天下着小雨,天色灰蒙蒙的。徐复祯得信后立刻冒雨出宫回府。
彼时长兴侯与谢素屏仍旧羁押在大理寺待审,秦萧回来第一件事却不是去大理寺,也不是回长兴侯府,而是直奔徐府过来。
徐复祯坐在前厅静候着秦萧,身边只留了一个菱儿。
她已经下令让人不要拦他,是以秦萧一路长驱直入。
他挟裹着一身的水汽进入前厅,面色阴郁冷峻,遽然抽出长剑指着她。
“徐复祯!”他怒喝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徐复祯沉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惧色:“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毁了我的一切!”秦萧目眦欲裂,泛着寒光的长剑在他手中一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我又没针对你,只是替我那夭折的表哥讨个公道罢了。”徐复祯慢条斯理道,“你只不过是丢了个世子之位,这么生气干什么?”
秦萧对她怒目而视,赤红的眼眸里掺杂了几分癫狂:“你听听外面都是怎么说我的?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的身世赤裸裸地在所有人面前撕开,自此他再也不是尊贵的嫡长子,而是一个流着罪奴血脉的冒牌货。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魇。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生了,而他离开京城才仅仅几天的时间。
徐复祯摇头道:“秦萧,你把这个看得太重了。那是上一代的罪责,根本牵连不到你,我也没准备在他们的事上要你付出代价。”
指着她的剑尖微微颤抖。“你现在说好话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被你毁了!”
徐复祯站起来,鼻尖正对着他的剑锋。
她凝视着秦萧状若癫狂的凤眸:“我不是在说好话。上一代的账已经算完了。我现在跟你算的是你我之间的账。”
“我哪里对不起你?”秦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问你,你如今外派巡检,是谁让你进京的,可有谕令?”
“你逼我回来的!”秦萧吼道。
“很好,那就是没有谕令。”徐复祯点点头,伸手握住桌边的茶杯,“无诏进京、擅闯官廨、谋杀未遂。这几条罪名够捉拿你了。”
话音落下,她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掷。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两侧屏风内瞬间涌出十几个兵吏,将秦萧按倒在地。
“好,好!”秦萧被团团按倒,艰难地抬头怒视她,恨恨咬牙道,“好一招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