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祯把手
放着火光上取暖,一面想着霍巡这趟过来,他把皇上安排妥当没有?她敢放心跑来河东,有一半原因是霍巡在京城看着,出不了大乱子。像她先前昏迷那一个月,她知道没有霍巡在中间调和的话,太后和成王早就闹起来了。
对此她心中是分外感激的,然而他这趟又是被成王派来河东,因此她不得不防——河东是她碗里的肉,谁也别想来分,霍巡也不行。
她正这样胡思乱想,外头天渐渐亮起来,冲淡了烛火的光芒,可周遭还是阴沉沉的。
一个厨娘端着早膳送了进来。
那厨娘知道这是真定府下来的贵客,可看她是个姑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笼统地唤道:“徐姑娘大人……奴给您送早膳来了。”
说着,把那早膳往桌子上摆开,垂手立在一旁等她示下。
徐复祯谢过厨娘,往桌子上一看,见早膳是一盅羊肉羹,一碟白肉胡饼。
她嫌那胡饼和肉羹油腻,莫名想起昨夜吃剩的半碗馎饦,其实那味道是真好,只是那时她忙着给霍巡示好,剩了一半没有吃完。
她便对厨娘道:“这个撤了吧,另上一碗馎饦给我就行,就昨夜做的那个红丝馎饦。”
厨娘应了一声撤走早膳,往外走两步又回头,迟疑着说道:“昨夜没做红丝馎饦呀。送过两位大人的晚膳我们就放工了。”
徐复祯“唔”了一声,又道:“那还是吃这个罢。”
那厨娘巴不得不折腾,又把早膳原样地在她面前摆开。
徐复祯吃了两口,那胡饼果然是有些油腻,可她嘴角的笑意却下不来。
回真定的路上,徐复祯坐在马车里头想着早膳的事,忍不住探出头去问:“昨夜那碗馎饦是不是你的手艺?”
霍巡在外头驾着马车,朔风迎面刮过来,因此只简短地“嗯”了一声。
徐复祯感叹道:“你会下厨呀!手艺还那么好,比起天香楼的掌勺也不遑多让。”
“生存的手段而已。”风领罩住了他的口鼻,透出来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徐复祯又道:“那屋子的地面也是你清理的么?”
她昨夜在屋里睡着,他应该不会让别人进来。
果然他又“嗯”了一声。
徐复祯于是喜上眉梢,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你怎么那么贤惠能干呢!”
“……贤惠?”他轻咳了一声,“不是这么用的罢?”
徐复祯笑道:“贤惠是美德。你要是像我姑父那样,那我肯定看不上你。”
隔着车帷,似乎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徐复祯放下心来。她就怕霍巡一个不高兴,想起要她解释来河东的事。
好在许是外头风大的缘故,他一路没说什么话。
回到真定府,天色刚刚擦黑。
进入官邸,他们回到各自厢房里歇下。徐复祯因是女客又有官身,因此被安排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正房里。
官邸先前派了一个妇人过来服侍徐复祯,那妇人三十上下的年纪,是这里一个胥吏的妻子,名叫秀竹。
徐复祯问她:“那位霍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到的?”
“他呀。”秀竹对霍巡印象深刻,“他是初十那日天黑前到的,一来先问了小姐你的去向。听说小姐去了麟州,他直接就骑马走了。”
徐复祯纠正她:“我此行任河东路监察使,你可以喊我徐大人、或者徐监察。”
“嗳,监察大人。”秀竹喏喏。
徐复祯心里琢磨:
初十那日一早她去了麟州,正好跟他错过。他从真定到麟州通宵赶路,还得在城门等上一个时辰才开门;到了麟州官邸,偏偏她又出城去了军营。
他在军营外等了那么久,晚上又被她一搅和,夜里估计就睡了一个时辰;今日又驾一天的车回真定,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呀。
她问秀竹:“霍大人那边有人伺候么?”
秀竹笑道:“他们大老爷们比不上您娇贵,哪里用得着人伺候?”
徐复祯摆摆手:“我也用不着。你去看看他那边有什么需要吧。”
秀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适吧?妾身嫁了人的。”
徐复祯无言以对地看了她一眼:“那让你家夫君去看看。”
她想霍巡如今这样的身份,完全配得上几个差使的人,可他做事好像惯常地亲力亲为。不过这何尝不是贤惠的一种体现,等将来他们成了婚,倒可以叫他顶了水岚的位置。
想到这里,徐复祯抿嘴笑起来。不知为何,她顶喜欢他的照顾——或者说是服侍。她以此确保自己还处在这段感情的上风。
夜里徐复祯睡不着,立在半开的窗边朝外看。半凝的雪花飞进屋里来,前头影影绰绰地亮着几间灯火,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的那一间。
她这样出神地看了半晌,后来还是秀竹过来关的窗。
次日起来她便觉得声音有些沉闷,许是昨夜着的寒气。那着凉的缘由说出去实在傻气,然而今日她要跟霍巡一道去转运司,为避免他的关怀,她一路上沉默寡言。
连霍巡都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偏过头问她:“昨夜没睡好么?”
徐复祯摇摇头。
他又道:“怎么不说话?”
徐复祯肃然道:“公事怎么能在路上谈?”
霍巡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微笑道:“原来徐大人跟下官只有公事可谈。”
徐复祯也忍不住笑起来。她来河东那么久,竟然只有他主动喊了她大人。其他人见她第一面,要么喊她“小姐”,要么喊她“姑娘”,实在是令人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