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锦英是有几分机灵,却远不及她姐姐锦云沉稳。如今的锦英却变了许多,她挽着姑娘家的发髻,却将散下来的长发纂成两条辫子,平添了几分利落干练。
如今锦英站在她面前,也不像以前那样唯诺瑟缩,反而不卑不亢,自带主人家的气场。
“锦英。”徐夫人吩咐道,“虽说你现在长了本事,在外面管着好几家铺子。不过,你始终得记住,小姐才是最重要的。她在府里养病的这些日子,你得把她看顾好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锦英跪下来磕了个头,哽咽道:“夫人放心,小姐对锦英有大恩。要是小姐出了什么问题,不用夫人问罪,锦英万死难辞其咎。”
徐夫人脸色稍霁,又照看了徐复祯半天,侯府又有诸多庶务等着她,只得先行回去了。
送走徐夫人,水岚三人总算可以聚在一起说体己话。
水岚告诉她们,把徐复祯送回徐府正是霍巡的主意。
听说他们和好的消息,菱儿高兴极了。倒是锦英有些忧虑:她不太看好霍公子,这位霍公子明显不是小姐这种单纯的人可以驾驭的。她总觉得小姐这样跟他私定终身有些冒险。
锦英忧心忡
忡地问水岚:“小姐这回的病,该不会跟霍公子有关吧?”
水岚被她问住了。说起来徐复祯还是从霍府回去后才生的病,说不准是真跟他有关。
可是小姐喜欢霍公子,她便不愿意说他的坏话,只含糊其辞道:“我看可能跟侯府有关。小姐昏迷那晚说了些奇怪的话,好像有什么人要她去后罩房尽头那间柴房住。”
锦英当机立断,道:“既如此,让夫人去把那间柴房拆掉就是了。”
水岚犹犹豫豫道:“我不敢去提。”
锦英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去说。”
过了两日传回消息,侯府果然把那间柴房拆掉了,可是徐复祯却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这两日里,徐府着实迎来了一些客人。除了徐夫人每日过来看望,郡王妃也带着沈芮容来过两回。
周家和彭家的夫人都来看过,成王妃也来过一回。可是锦英没让她们进屋里看徐复祯,只模棱两可地说些套话打发了她们。
除此之外,每日酉时,霍巡下了值都会从徐府的角门过来看徐复祯,常常待上一刻钟便走。
水岚和菱儿见了他都非常高兴,只有锦英是淡淡的。偏偏霍巡只吩咐锦英:“我在的时候,不要让别人进来。”
锦英应下了。
可是她打理着府外的生意,一日并没有多少时间是在府里;加上本就不太看好霍巡,所以对他的吩咐并不很上心,便只叮嘱了水岚和菱儿几句。
霍巡每回过来,菱儿都非常有眼色地拉着水岚到外边去,给他留下和徐复祯单独相处的机会。
水岚虽然怕他占小姐的便宜,奈何拗不过菱儿,便渐渐随她去了。反正每次霍公子一走,她就把小姐的脸仔细地擦一遍。
这日霍巡来的时候,水岚便跟菱儿去前院的凉亭里剥桂花。中秋快到了,她们正商量着该怎么过。徐复祯虽然昏迷不醒,然而好歹是出了宫,算是一种苦中作乐的团圆。
徐夫人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她进了院,先看到水岚和菱儿对坐着,不由凝眉道:“你们都出来了,小姐跟前就没个人看着?”
水岚一见徐夫人,心中暗叫不好,霍公子还在小姐房里呢!她连忙站起身来,要去给霍巡通风报信。
徐夫人见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喝令道:“站住!干什么去?”
水岚唯唯诺诺道:“奴婢回去照看小姐。”
徐夫人冷笑:“有我来了,还要你去干什么?”
菱儿连忙上前拦住徐夫人,道:“左右小姐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夫人还是先到偏厅里喝口茶歇会儿吧。”
徐夫人最担心就是这些小丫头怠慢了徐复祯,如今见她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转头喝命身后的仆妇看住她们。
虽然那些仆妇根本不是菱儿的对手,可菱儿已不像从前那般冒失,她生怕自己的反抗更加激怒徐夫人,只好跟水岚对视一眼,心里暗暗着急,只希望霍公子已经离开。
徐夫人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冷乜了她们一眼,却不再说话,转身疾步往徐复祯的屋子走。
徐府是座不大的三进宅院,徐复祯如今住在东侧的厢房,也是徐夫人出阁之前住的地方。
廊外的花树开满了一蓬蓬艳丽的紫薇花,斜阳透过繁密的花叶照在连廊上,拉伸出一道道明暗错杂的阴影。
徐夫人踩着那一道道光影往屋里走,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一个普通的黄昏,她刚从母亲那里离开,穿过连廊走回自己的屋里。
她记得屋子西向开了四扇隔窗,落日西斜的时候,余晖正好可以从窗子里照进屋里,琉璃地砖像洒了金的湖面,粼粼地闪。
徐夫人正站在窗外,循着记忆里的画面,轻轻拉开了窗扇朝里头望去。
余曛果然透过半开的窗户照进一段金晖,斜斜地铺在地板上,直直延伸向里头的床帏。软烟罗纱帐半悬在金钩上,将床帏间的景象不加遮挡地呈现在她的面前——
一个年轻男子侧坐在床畔,正低头亲吻着床上沉睡的少女。
察觉到窗外的来人,他抬起眼眸,夕阳直射在他清透的眸子上,呈现出乌金色的光泽。
那清俊的脸庞跟徐夫人那日在乾清宫见到的少师大人重合在一起,只是此刻的面容多了些缱绻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