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巡又命人去取他从前练字的纸张来看。那黄宣纸上写满了稚嫩又齐整的大字,每一张都有朱笔细心地勾画批示,旁边还写着娟秀的范字。
霍巡微微一笑。她真的很用心在教这个孩子。
他看出了小皇帝的紧张,不急着讲书,先是说了几个史书上的故事给小皇帝听。
小皇帝听得入了迷,徐复祯可不会给他讲故事,每天就是在让他认字认字。他渐渐放下了拘谨,好奇地望着霍巡。
水岚在一旁看着,心里默默地着急。
这样下去,她还有没有机会找霍公子讨主意了?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姐生病了?
过了半个时辰,霍巡总算让小皇帝休息一刻钟,起身走了出去。
水岚难得聪明了一回,连忙跟了出去。只见霍巡站在廊下看着雨幕,方才在弘德殿里的淡然褪去,眉宇间笼上了一丝郁色。
水岚迟疑了脚步,站在他身后行了一礼。
霍巡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你们小姐怎么了?”
水岚差点热泪盈眶,果然霍公子还是记挂小姐的。
她连忙道:“七月十五那晚小姐睡着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们想尽了办法也束手无策。现在连东西都吃不了,只能每日喂点参汤,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说着,倒是自己先心酸地抹起了眼泪。
“那天她出宫来找我什么事?”霍巡又问。
水岚咬着指甲回忆:“那天小姐特别的焦躁不安,一直说要见大人。又因为是休沐,不好传大人进宫,小姐就冒雨出了宫。后来没见着大人,小姐又立刻要回宫,就好像宫外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后来夜里就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胡话来。”
“都说了什么?”
水岚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徐复祯把她当成霍公子的事可不能说出来,她不能让小姐丢人。她支支吾吾道:“说了些侯府、柴房什么的。”
霍巡凝起了长眉,好半晌才道:“有没有办法让我去看看她?”
水岚激动得连连点头:“能、能的!小姐住在昭仁殿,到时候我把殿外的宫人支走,大人悄悄过来就行了。”
霍巡谢过她,重又进了弘德殿。
水岚连忙回了昭仁殿,把周围的宫人都打发走了。
给小皇帝讲完书以后,霍巡跟着水岚进了昭仁殿。
殿内萦绕着薄荷脑清凛的香气,屋里幔帐低垂,在阴天里透出几分昏暗来。
霍巡一步步走向床帷,修长的手指定了一瞬,才慢慢掀开烟罗纱帐,凝神去看里面的人。
她安静地睡在床上,穿着月白色中衣,齐胸盖着一张素软缎团丝薄被,胸口微微起伏着。
那张素洁如玉的脸蛋十几日不见,好像又小了一圈,没有半点血色;素日娇艳欲滴的丹唇也褪成了淡淡的粉;细长的眉微微蹙着,可见昏迷中也是不好受的。
霍巡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
徐复祯的睫毛翕动了一下。
霍巡紧紧凝视着她,可是想象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她依旧是沉睡着、昏迷着。
他轻柔地从被子里抽出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中。
她的手极漂亮,修长纤瘦,像是以玉为骨,以雪为肤,透出沁沁的凉。雪肤之下透着淡紫色的脉络,上面扎着密密麻麻的针眼。
太医们想尽了办法,最终折腾的还是她。
霍巡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庞上,轻轻唤了一声:“祯儿。”
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那只手总也捂不热。他终是把她的手重新掖回了被里。
“水岚姑娘。”
水岚连忙应声上前。
霍巡的脸笼在幔帐的阴影之下,连带声音也是晦暗的:“在宫里我没办法找人来治她。你想办法让太后把她送出宫去。”
“我?”水岚讶然。
霍巡看了她一眼,道:“你让太后把长兴侯夫人请进宫。再让侯夫人去提把她接出宫的事。但是不要把她接去侯府,接回崇仁坊的徐府。”
水岚疑惑地问道:“可是太后怎么会听我的话?我又怎么说服夫人把小姐送回徐府?”
霍巡只得仔细地给她说了该如何跟太后进言,又该如何跟徐夫人沟通。
水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反复地默念霍巡教她的话。
霍巡已经转过头去,重新看向帏帐里的徐复祯。
她仍旧紧闭着眼睛,方才抚平的眉心又蹙了起来。他心中叹了一声,俯低身子去,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水岚震惊地望他。
霍公子这是
、这是趁人之危啊!
送走霍巡以后,她赶紧打来一盆水,用湿手巾在徐复祯额头上擦了好几下。
眼瞧着还没掌灯,她连忙去了一趟坤宁宫求见太后,以帮助徐复祯苏醒为由,照着霍巡教她的说辞,恳请太后宣徐夫人进宫看望。
太后不置可否,却问起霍巡今日在弘德殿的情状。
水岚老老实实地说了一遍。
太后点头,道:“你给哀家好好盯着,要是霍中丞教了皇上不好的东西,即刻过来回禀。”
水岚连忙应下,心头却嘀咕:太后也太高看她了。他们讲那些之乎者也,她能听得懂吗?
眼看这趟是无功而返,水岚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谁知道过了两日,太后果然宣了徐夫人进宫。
徐夫人一见着水岚,本想斥责两句,末了叹口气,先问起徐复祯的状况。
水岚把对着太医、太后、霍巡说过的话又对徐夫人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徐复祯出宫去找霍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