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真的是慌不择路,一心要彻底摆脱过去,有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是半点没有给自己设退路的。
现在局势渐渐分明了,是太后和成王的二分天下,她和霍巡想要走到一起就困难了。她昨夜一定是喝醉了,才迷迷糊糊地顺水推舟,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不过,现在再让她去找霍巡说划清界线的话,徐复祯又觉得难以启齿,或许因她本心也是不乐意的。
因这左右为难的纠结,她更觉出头痛神乏来,只好靠着迎枕闭目养神。
偏这个时候周遨不识趣地骑马上来打扰她。徐复祯此刻虽心烦意乱,可那心情的底色却是明亮的,因此难得地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周遨于是笑道:“看来徐姑娘是好事将近。”
徐复祯立刻警觉起来,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好事?”
她和霍巡的事是不能走漏风声的,她知道自己在太后处无可替代,怕的还是成王对霍巡生了隙。
周遨却不和她绕圈子:“连你哥哥我也防么?昨夜你的行踪就是我告诉霍巡的。”
徐复祯听着有些意外,也没有追究他话里的套近乎,只犹疑地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周遨倒是诚恳地说道:“虽则我确实不想霍巡当成王的女婿,不过这回却实实在在是为了你着想。徐
姑娘这回帮了周家这么大忙,我周遨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只是我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所以要过来告知一声。”
徐复祯万没有想到他还有成人之美的一面。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
周遨笑了,道:“其实那一回在政事堂,你们俩谁也没看谁,我已觉出你俩的世界里头只有彼此。”
徐复祯不由摸了摸脸,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她再看周遨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周遨十几岁就流连花间,所以练就了情场高手的独到眼光,她和霍巡在他面前当然是无所遁形了。
此刻她虽还存着对周遨的感激,可是脸色已经淡了下来:“周公子,你以后不要跟霍巡走得太近。”
周遨不解其意:“为何?”
徐复祯支支吾吾道:“你爱去的那些醉月楼、流光阁,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周遨愕然,待他明白过来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复祯留意到遥遥走在前头的霍巡,听到这边的笑声,似是偏过头来看了一眼。
她可真怕让霍巡看了笑话。
此时她再看周遨,便觉怎么看怎么可恶,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闭着眼睛,那左右为难的心事又浮了上来。
周遨是个局外人,拱火看热闹的。她却不能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不为霍巡着想。
徐复祯心里默默下了决断。
因不必再扶灵,仪仗的行进速度快了很多,申时末便回到了午门。
在路上耽搁了这几日,虽说是百官随行,其实已经积压了不少文牒奏折,要批红的、要盖章的,是堆叠如山般的政事。
说是政事,其实也是琐事,是不需要徐复祯来操心的。
水岚传了轿辇要送她回乾清宫休息,徐复祯却记挂着霍巡的事,把水岚打发下去了,自己转身去了政事堂的值房。
她想霍巡倘若跟她有默契的话,应该要去值房等她。可进去转了一遭,里头各衙各司的官员都有,吵吵嚷嚷的,偏偏没有霍巡的影子。
徐复祯茫然地站了一会,头痛却是愈演愈烈了。她想霍巡诚不欺她,这酒喝两口便要头痛大半天,他那时候是怎么捱过去的呢?
她折身出去,脚步也有些飘忽。
刚出门口,险些撞上来人。
仰头一看,外面的日光落在来人的脸上,闪着耀眼的光华,一时不知是日头的光华还是那张脸庞的光华。
值房里头愈是吵嚷,越显出这里的静谧。她忽然领会到周遨说的“两个人的世界只有彼此”,原来是这个意思。
徐复祯头晕眼花,差点没站稳。
霍巡不露痕迹地扶住她,非常体贴周到地说道:“徐尚宫倘若不适,不如去偏厅里暂歇一下。”
徐复祯顺从地点了点头,攀着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形,转头去了偏厅里。
霍巡跟在后面走了进来,把帘子放下了,是“有人议事”的意思,旁人就不会进来了。
徐复祯就近找了张圈椅坐下,胸口还是起伏得厉害。
霍巡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不回宫里休息?”
那语气是一点隔阂也没有了。
徐复祯不由抬头望着他那张白璧般的脸庞,又想起早上水岚的话,却是慢慢红了脸,讷讷道:“我昨夜喝醉了,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请你包涵。”
霍巡听出了她话里的疏离,却也不动声色,只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没什么冒犯的地方。”
徐复祯又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看他,却又是催促自己下决心似的说道:“那……那我昨晚说的话也不算数。”
“为什么?”霍巡总算有点反应了。
徐复祯郁闷地说道:“我喝醉了,难道你也喝醉了么?咱们这样的立场,你娶谁都行,却偏偏不能跟我有牵扯。”
霍巡却微微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为这事烦恼么?我又不是现在娶你。过个三五年,朝局又是另一番天地——只要那时你的心里还有我。”
徐复祯却道:“如果你说的另一番天地是指成王把皇上取而代之,那我万不能答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