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抚徐复祯:“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现在跟秦萧是微妙的盟友关系。顾忌着这层身份,也只能用拳头发泄一下彼此之间的不对付。下一次跟秦萧的对决,恐怕就是朝堂上不见血的刀光剑影了。
不过,他赤手空拳跟秦萧打都不会输,到了朝堂上更不可能输。
霍巡抿了一口唇角的血腥气味,再转过头时已是一派和煦。
他伸手替徐复祯拢了拢领口的白貂毛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徐复祯一惊,扯住了他的衣角,迟疑地说道:“你要送我回……侯府?”
她虽然敢对秦萧疾言厉色,不过是仗着霍巡在她身侧的缘故。可私下她对秦萧还是有些畏惧的,他就是个疯子。
霍巡本想摸摸她的头,可顾念着那扯住他衣角的小小坠力,到底没有把手抬起来,只是柔声说道:“你从郡王府出来的,当然是送你回郡王府去。”
徐复祯不太情愿:“可是现在天色还早着呢。”
霍巡无奈。天色还早,可是他确实有事。
耐不住徐复祯一时在他左边念叨“伤口要及时处理”;一时在他右边发愁“回去可该怎么跟姑母交代”,霍巡最后还是把她带回了他落脚的宅子里。
一个老翁过来开门,见了徐复祯却并不意外,只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她,朝她点点头。
徐复祯还是第一次进霍巡的地方。进了门,她开始好奇地四处打量,发现这就是座一进的宅院,不过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倒座房而已。
她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宅子。即便是在抚州,她租的宅子也是前庭后院。她有些同情地对霍巡道:“我娘在京城也有宅子呢,要不给一间你住吧?”
霍巡笑着婉拒了她的好意:“小宅子有小宅子的好处。”
霍巡告诉她,这宅子里只有那老仆一人,兼顾着应门、烧饭、洒扫的活计。若是宅院大了人多起来,便会生出许多不方便之处。
譬如说人多口杂,就不能这么随意地把她带回来了。
徐复祯跟着他进了书房。
霍巡的书房设在东厢房,里面的陈设颇为简练,一张黑漆书案,案前摆着整整齐齐的纸张案牍,靠墙两列书柜,大气朴直,跟闲风斋的华贵雅致截然不同。
霍巡进了书房便开始磨墨书文,颇有些让徐复祯自便的意思。
徐复祯还记挂着他脸上的伤口。过几日就是大朝会,虽然不知道他要不要露面,可是顶着那瘀青见人总是不便的。
她溜到伙房,请那位老仆煮了两颗鸡子,献宝似的把它们捧进了书房里。
霍巡正低垂着眉眼写着什么东西,午后的阳光斜穿进来,照着执笔的手修洁如玉,挺拔俊朗的侧脸并不因那青紫伤痕而有损半分风姿。
徐复祯自顾搬来一张官帽椅坐在他身侧,小心地用葱白的指尖剥开鸡子的薄壳。
剥了壳的鸡子光滑莹润,徐复祯顾不得滚烫的触感,拈着那枚鸡子轻轻放在霍巡唇角的青紫上。
伤口被鸡子一烫,霍巡下意识地避开,偏过头来看她。
徐复祯向他解释道:“用这个敷在伤口上可以消肿化淤,会好得快一些。”
霍巡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莫名地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拿了膏药过来给他上药。
那时候他的伤可比现在这点小伤严重可怖多了。
但她那时候没什么波澜,只是细致地给他上了一回药,还找了个小大夫过来给他治伤。
后来熟识了才发现,原来她这么爱哭,连现在这点小伤都能赚到她的眼泪。
所以说她那个时候是不喜欢他的吧?她去给他上药,带着一种献身的决绝。当初接受他,是因为觉得他可以跟秦萧分庭抗礼吗?
霍巡不是喜欢自寻烦恼的人,他打住了这个念头,转过头去继续撰写着文书,任由徐复祯在一旁帮他敷着伤口。
她看起来专心致志地拿着鸡子在伤口上滚来滚去,眼神却总是好奇地往他面前的纸张上瞟……
霍巡忍不住微笑道:“想看就看吧。我在帮成王写奏对的呈文。”
徐复祯得了他的首肯,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的书稿,便高兴地端详起来。
其实她对里头的内容并不感兴趣,不过看他落笔畅然无阻,文辞又严谨优美,不由生出一些倾慕之情。口中却感叹道:“连这种事都要帮成王做,未免太辛苦了。”
霍巡失笑,道:“本来就是谋士该做的,并不辛苦。”
二月的春寒料峭,那鸡子不多时便冷了。
徐复祯于是坐在一旁专心看他写奏呈。
霍巡连个书僮都没有,连磨墨都要亲力亲为。她干脆拿过墨条,一圈一圈地帮他磨起来。
他的奏呈写了一张又一张,徐复祯手里的墨条都快磨到了底。
这样枯燥的工作,她竟不觉得疲乏,只坐在他身边,不说话却也觉得时间眨眼而过,眼见日光从东边转到了西边,眼见暮色就要悄然而至。
徐复祯忽然想起在东阳山的草庐时霍巡对她说的话。他的父母会不会也经常这样在书房,一人磨墨一人书文,从早坐到晚?
而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掌起一盏书灯,灯下人影葳蕤,那画面别提有多温馨了。
她悄悄抬眼去看他那静谧深邃的侧颜,不由想到他们的以后,浅浅的粉色又漫上了脸颊。
霍巡却突然开口了:“到时候让平霄宫的鸿钧道长收了你做俗家弟子好不好?”
“啊?”徐复祯还沉浸在自己的绮思里,没有听明白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