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怎么可能出卖小姐把霍公子的存在告诉世子呢?
虽然秦家才是她家的主子;可是对锦英而言,小姐不仅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伯乐。她锦英虽是家奴,却不是白眼狼。
锦英仍是绞着手,语气里战战兢兢,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连徐大太太如何设计徐
复祯都说了出来,独独隐去了霍巡的存在。
秦萧狐疑地看着她。这个丫鬟怕他,讲话的时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他能从她破碎的叙事中拼凑出徐复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徐复祯的行为是很反常,可是锦英的叙述并没有让他找出她异常的原因。
秦萧挥了挥手:“你回金丹堂吧。”
锦英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道:“奴婢进了府,应该去给小姐请个安……”
“不许。”
秦萧断然拒绝。
锦英只好回了金丹堂,可她还是想办法把消息递给了徐复祯。
秦萧在查她。
徐复祯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她和霍巡的事不可能永远瞒着他。可是眼下正是大朝会前夕,她不能出任何问题给霍巡惹麻烦。
好在秦萧查问的是锦英,让她蒙混了过去。他若是盘问水岚和菱儿,这两个丫头藏不住事,倒容易给他看出蛛丝马迹来。
可这里是侯府,哪怕她看得再紧,只要秦萧想,他总有办法把她们叫过去问话。
徐复祯决定带着她们俩出去躲躲风头,至少躲过大朝会再说。她趁着秦萧白天不在时跟徐夫人说想到郡王府帮忙,要去那边小住几日。
徐夫人只当她还在跟秦萧置气。她对侄女向来宽容,便点头同意了徐复祯的请求。
徐复祯趁机把水岚和菱儿一起带去了郡王府。
等秦萧下值回来的时候,晚棠院已经人去楼空。秦萧冷笑:她这时候一跑,正是坐实了她心虚。
回到闲风斋,砚松将对菱儿的调查呈了上去:
她出身京郊登化县一户农家,从小被爹娘送去学武。
几个月前,他们家惹到当地的漕帮。
那漕帮因着漕运暴利的缘故,聚拢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动辄屠戮仇家满门。
菱儿家不过是普通的庄户,眼见就要遭遇不幸,此时却有一个人出手花了八百两摆平了这桩恩怨。
听到这里,秦萧面沉如水。
这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徐复祯,她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那个人是谁?”秦萧缓缓开口。
第64章
砚松摇了摇头:“查不出来。”
他抬头觑了秦萧一眼,只见那张玉面上已笼了一层寒霜——世子的人查不到对面是谁,说明那人的手段还在世子之上。
可砚松不敢不把话说完:“只知道是个男人。”
“啪嚓”一声,秦萧竟徒手捏碎了手中的青花茶盏,浅金色的茶汤混着碎瓷片划下的殷红血液,在黛青色团花漳绒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洇痕。
是个男人!
秦萧攥紧拳头,修长如玉的手背因收紧而绷起虬结的青筋,指缝处不断滴落深红的血液。
他就知道!他早该想到!
她何曾对他这般心不在焉过?从她对他冷淡开始,他就应该注意到她的异常才对!
可恨他那时一心扑在成王那边,竟以为她的反常只是在吃王今澜的飞醋,竟以为她的退婚只是为了以退为进,其实那时候她就在谋划让他给那个男人腾出位置了!
此时再回想她平时看他的眼神,对他说话的语气,冷得像九伏天的冰雪,好像多跟他说一句话就要了她的命似的——那个男人究竟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
秦萧胸口剧烈起伏,用仅剩的理智对砚松道:“派人出去盯着,金丹堂、郡王府,徐小姐有任何动向立马告诉我!”
“是。”砚松忙不迭地从书房退了出去。
秦萧站起来,冷冷看着黑漆书案上错落有致的案牍笔墨,忽然袍袖一挥,将那些笔架笔洗、砚台书灯、卷轴宣纸悉数扫落到地毯上。
秦萧双目通红地看着满地囫囵的狼藉,恍然看到从前徐复祯赖在他书房时的情景。
她喜欢坐在书房的禅椅上,把他的书架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是他一本一本地把那些书归位;
他的文章被师傅批评了,她就陪他彻夜坐在书案边上逐字逐句地修改,不厌其烦地给他剪灯花;
或者夏天的时候,她喜欢搬一张摇椅到书院后面的紫竹林中,用半透的翠色绡帕覆在脸上,闭着眼睛假寐。
他走近的时候,她还在装睡,可是微颤的长睫出卖了她。他抬手抽走她脸上的绡帕,她就笑着坐起来,佯怒要打他,可是落到他身上的力气却轻得像三月的柳絮。
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怎么会有了别的男人?
她身居侯府深院,怎么会认识别的男人?
秦萧用力拍向书案,实木书案回传的震感让他手上被碎瓷片划开的伤口重新涌出鲜血。可是手上再疼,比不过心口的凌迟。
因为见过她充满爱意的眼神,所以如今回想她冷若冰霜的神色,才更令人钻心欲裂。
对于此刻秦萧的心痛,徐复祯全然不知。
便是她知道,也不再在乎——那样的痛她领会得比他早得多。
在她艰难地自我疗愈之时,秦萧正春风得意地与他的新欢大婚,隔着重重廊院传来的唢呐箫瑟,像一把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凌迟她破碎的心。
正是经历过那样的痛楚,她才秦萧这个人彻底死了心。他如今怎么想,怎么做,徐复祯全然不关心,她只想让他赶紧从她的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