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郑驿丞反应过来,忙道:“那几个人公然抢粮,跟徐姑娘对着干,就是跟公主对着干,就是跟皇上对着干,不是反贼是什么!”
外围的灾民们对官府没有好感,此刻也明白过来那些人就是官府派过来抢他们的粮食的,于是纷纷附和道:“没错,就是反贼!”
他们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可是耐不住人多,一时间场面沸反盈天起来。
什么公主,什么皇上?谁是反贼?这些刁民都反了!
奉山县令见事态失控,喝道:“谁说他们是反贼?你白天纵奴杀人,我看你才是反贼!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佩刀的衙役应声而动,却被随行的兵卫按下了。
公主府的兵卫体格比衙役们强壮多了,局势霎时逆转,奉山县令成了弱势的一方。
奉山县令看出了眼前之人来头不小,不由谨慎地问了一句:“敢问阁下是什么来历?”
郑驿丞激动地喊道:“这是长兴侯府的徐姑娘,文康公主派过来的!”
长兴侯、文康公主?
奉山县令冷笑一声。
这驿丞没见识,以为他也没见识?那些都是京城顶级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派人来歧州奉山这个小地方,管那些吃不饱的屁民?
“据我所知,长兴侯姓秦吧?哪来什么徐姑娘?你可知冒充他们要担什么罪?”奉山县令陡然暴喝,“来人!把他们通通拿下!县令拿人,违抗者斩!”
眼见那些衙役又要行动,此时张弥走了出来,取出一面腰牌怼在奉山县令眼前,冷冷道:“一县之长,不会不识字吧?”
奉山县令定睛一看,那面紫铜雕火凤纹腰牌上用铁线篆雕着“文康公主府卫队统领”。
也不知他是被那几个字唬住了,还是被张弥那冷傲的气质吓住了,一咬牙转身道:“我们走!”
菱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退走了,高兴地对徐复祯道:“太好了小姐,我们快点动身吧,免得他们又反悔来找我们麻烦。”
徐复祯摇摇头道:“这时候反而不能走了。我们一走,郑驿丞他们怎么办?”
“啊?难道我们就得耗在这?”菱儿不乐意了。
徐复祯道:“不会的,他是回去求证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我。”
她让菱儿扶她回房。起身的时候,余光不慎扫到地上那具尸首,一回到屋里,便立刻控制不住呕吐起来。
翌日,她整整一天吃不下东西。
下午申时刚过,外头驶来了一辆紫色篷顶梨木马车,来人自称是歧州知州的随从,知州有请,特来恭迎她进城。
徐复祯这才勉强吃了一块干饼,领着张弥和菱儿一同前去。
不知道张弥是不是故意的,这次竟然没有骑马,而是跟她一起上了马车。
徐复祯左边坐着菱儿,右边坐着张弥。
她一看到张弥那张脸便想起横在地上的断头尸,胃里隐隐翻腾起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张弥这时却开口了:“徐姑娘,心肠太软可不是好事。死掉的人,是为了震慑活着的人。你若想进逸雪阁,就得有杀伐果断的气魄。”
徐复祯不发一言,却想起他的主子文康公主前世受的也是斩首之刑。
那么明艳骄傲的人,最终也变成了那扑倒在雪地上的断头尸吗?而她非死不可的意义,也仅仅是为了震慑那些活着的宗室吗?
徐复祯不由瑟缩,头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残酷。
马车停了下来。出乎她意料的是,歧州知州竟不是请她到府衙,而是一座画栋雕檐、绮户琼窗的酒楼前。
那随从笑呵呵地躬身作请:“徐姑娘,知州大人正在此宴饮,请随我来。”
徐复祯跟着他踏入酒楼。此时天色将暮不暮,楼里已经张灯结彩,亮如白昼。
一行人影度回廊,终于停在一间珠帘绣幕的包厢外,里头绵绵不绝地透出琵琶笙管的靡靡乐音。
随从上前打起帘子,徐复祯从容地走了进去。
里头两张大圆席围坐着十几个锦衣玉冠的男子,年纪从二十到五十不等,有几人身边尚揽着云袂花裳的美艳佳人。
一排乐伎跪坐在两侧,那弦歌雅乐未停,里头的人却纷纷望向她。
席间众人看清徐复祯的容颜,有些人已露出诧异的神色:那公主府来的人竟是位如此年轻的女郎!
席间首座之人却哈哈大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公主府来的贵客,快请入座。”
那随从便上前引徐复祯到那人身旁的位置坐下。
那人又道:“某乃歧州知州罗证。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徐复祯不答,眼神在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妓子身上环视一周,有些不悦道:“按律官员不得狎妓,各位大人倒是疏放不羁。”
罗知州脸上的笑一僵,抬手一挥,那些倚坐在宾客腿上的妓子便低着头退了下去。
罗知州这才哈哈笑道:“早就听闻文康公主的逸雪阁里巾帼不让须眉,某这番算是见识到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啊?”
徐复祯这才自报了家门。
罗知州便将席间诸人介绍了一遍,其中不乏歧舒两州的各级长官和当地士族名流。
他也不急着询问徐复祯此行来意,只招呼众人款酌慢饮。
徐复祯昨日被那死人吓得胃口全无,如今看着那一桌珍馐佳肴也是食不下咽,便冷眼看着众人觥筹交错,倒觉得他们像是经常聚在一起宴饮享乐。
直至酒过三巡,罗知州才状似寒暄般问她:“徐姑娘此行,可是受公主之托?”
徐复祯道:“我原是回乡祭祖。途中见那么多百姓饥寒饿冻,难道底下人对知州欺瞒至此,知州竟半点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