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皇子拍着额头,懊恼道:“当时十六还一直安慰我,怕我吓到,我又愧疚又心疼。所以我就帮他把卷宗还回京兆府。谁知遇上百姓告官,后面的事,父皇都知晓了。”
眼下提及十六皇子,十五皇子再也留不住,匆匆告退,一阵风儿出宫去探望弟弟。
内殿只留下点心渣和残茶。
承元帝揉了揉眉心,叹道:“朕是否疑心太重。”
洪德忠恭顺俯身,斟酌用词:“圣上肩系天下,一点也马虎不得。”
承元帝静默,提笔御批,但少顷又停了笔,“十六年少多难,身子不怎么好,去将朕私库里的燕窝花胶给他送一份去。”
洪德忠:“是,圣上。”
那厢太子,四皇子和八皇子三人接手章利顺状告何周两家之事,消息传进牢狱。
章利顺无视对面牢房里何氏对他的谩骂,咧嘴大笑,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浸了泪。上天待他不薄,让他有机会死的轰轰烈烈。
这些贵人看不起商贾,今日他也要让贵人们焦头烂额,永生难忘。
后半夜,天地都静了,犯人们心力交瘁,受不住乏,三三两两蹲在墙角睡下。狱卒巡视的频率也降低了。
章利顺扯下裤腰带,甩过牢房栅栏,送自己上路。
次日狱卒们被一声尖叫惊醒,狱头带人赶去,猝不及防看见章利顺的惨状。
他背靠栅栏,一截裤头圈过他脖子,死死捆在栅栏上,而章利顺的双手徒劳的扒拉脖上的裤绳,留下一片抓横。
一名狱卒看向面色凝重的狱头,弱弱道:“头儿,这死状,像……像是谋杀。”
狱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用得着你说。”
狱头疲惫的抹了一把脸,这事情大了。
谁杀了章利顺,谁敢在这个时候杀了章利顺。
太子等人闻讯,不顾脏污亲至牢房,看见章利顺的尸体,心猛地沉了。
第41章
章利顺身死,天子震怒,限令太子四皇子八皇子三人,半月之内查清真相。
三人心头发紧,躬身领命。
待退出殿外,天更冷了,雪花纷扬。
街上行人匆匆,几粒飞雪顺着窗缝飘进,还未落地就被书房内暖意捂化了。
临窗矮榻,穆延絮絮讲述朝中之事,末了道:“此事棘手,太子殿下是推无可推,四殿下和八殿下反而上赶着。”
红木小桌上炉子烘着的茶汤滚了,腾腾冒着水雾,模糊了孟跃的面孔,她取了帕子隔住陶罐手柄,为穆延续茶。
茶汤并非常见碧绿清透,反是灰乳白色,穆延半信半疑尝了一口,就被这口感征服了,这会儿与孟跃说话的功夫,他用了大半。
此刻见孟跃给他续茶,穆延有些不好意思。
孟跃把陶罐置在一旁蒸垫上,手持铁夹将炉火上的铁网取下,减了炉子里面炭火,把铁网复原,这才把陶罐放上去,小火温着,免得凉了。
她动作不疾不徐,很是流畅,不知不觉抚慰人心,孟跃轻声道:“太子身不由己,四皇子和八皇子又何尝不是。”
穆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孟跃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为什么。”穆延不解。
孟跃刚要言语,话到嘴边又变了,“你自己琢磨。”
穆延呆住,一瞬间梦回上书房被大学士考校。
穆延想的认真,孟跃起身,出门透气,小院里寒风凛冽,檐下铁马声声,飞雪清乐,更添寂寥。
此处并非杏花巷,而是京北琼花巷,曾是章利顺娘子名下的一处院子,现在易主了。
章利顺身死,孟跃意外,又不十分意外,一个唯利是图,欺良作恶的小人,一定是极度利己的,被人夺了家产,怎会忍气吞声。但最后章利顺以命相博,令孟跃高看他一眼。
人总是如此复杂,不到生命尽头,都难定论。
章利顺的反击,给京里的贵人们蒙上一层阴影。
两日前,宣兴伯府派人将她请了去,老太君与她寒暄,绕了一大圈子,话里话外围着章利顺与周何两家之事。
孟跃会意,道周何与章家心性不正,是一丘之貉,才会自取灭亡。宣兴伯府正派,她耳濡目染,一定多行善事多积福。
老太君眉开眼笑,还与孟跃相约腊月中旬,一起去城东的万福寺祈福,不止老太君,宣兴伯府的下人待孟跃的态度,较之前也更和善。
孟跃思绪飞散,忽地眉心微凉,一粒飞雪斜飞入檐下,落在她眉间,顷刻之间化成雪水,蜿蜒而下。
孟跃抬手抹去,也收拢了思绪,她进入小厨房,少顷提了一篮黄澄澄的蜜橘进入书房,穆延看见她,下意识起身:“孟姑娘。”
穆延在榻上落座,挪开陶罐,捡了几个橘子在炉上烘着,温声问:“有头绪了?”
穆延迟疑的点点头,斟酌用词:“周何两家官职不高不低,但在京中数年,来往者众,四殿下和八殿下估摸是怕太子殿下误伤。”
孟跃被逗乐了,笑了一下,这话真委婉。
穆延见她笑了,也松了口气,却见孟跃伸出食指,“第一个问题,四皇子防着太子下黑手,八皇子防着太子和四皇子下黑手。其中顺序莫混淆。”
穆延:“啊?”
孟跃又伸出中指,“第二个问题,商贾向官员投诚求庇护,彼此心照不宣。圣上心里也是有底的。若较真,这满京城官吏得去一半。”
穆延嘴唇动了动,天下间还是有好官的,但最后念及什么,又合上嘴。
孟跃伸出无名指:“第三个问题,圣上或是因着章利顺之死而愤怒,但更多是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