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却疲惫到极致,她昏睡在了顾珩怀中。
临窗榻上,顾珩紧紧搂住怀中人,夜风吹走了乌云,月光大盛,透过红木万字纹的棂格洒了一地,淡淡的银辉如纱似雾,看得见摸不着。一如他怀中人。
他们两个人肌肤相亲,体温相连,他们共患难,共御敌,共富贵,明明靠的那样近,有时却又很远。
顾珩拼命的想要抓住,却在最后惊觉是空梦一场。
他什么也没抓住,这没来由的,不对的,与现实相反的猜想,却又无时不在,无法不去想。
他与跃跃共掌权力,帝后同朝,还有什么呢,还差什么呢。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手指描绘孟跃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双唇。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但有时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夜更深了,顾珩依恋的蹭蹭孟跃的脸,扯了毯子盖住二人,两人在狭小的榻上安眠,必须要紧紧相依,才不至掉落在地。
顾珩却感到无比安心。
比起女儿,我更需要你。
孟跃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次日晌午,她眼皮抖动,耳边传来稚嫩的惊喜,“父皇,母后醒了。”
太阳透过直棂窗洒进正殿内,之前糊窗的软烟罗旧了,新换的雨过天青色将日光染了一层清亮的颜色,很是清新好看,衬着殿内地龙,仿佛梦回春日。
顾珩一身杏黄常服而来,整个人明丽夺目,完全不见昨夜沉郁。
孟跃单手圈住怀里的女儿,下意识朝顾珩伸出另一只手。明显看见顾珩的眼睛亮了。
顾珩亲亲她的手背,“文宣要等你一起用午膳。”
文宣也学着她父皇亲亲母后的手背,笑眯了眼。
孟跃忍不住露出笑。
午膳后,文宣被送回太康宫,孟跃在殿内缓缓走动消食,顾珩扶着她,低声道:“腰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孟跃嗔怪的瞪他一眼,那一眼似威还情,看的顾珩心里痒痒,他立刻凑过去香了一口,扶着孟跃坐在沉香木榻上给她揉腰。
孟跃颇为舒服,半眯着眼,忽然道:“虞由的身子不大好了,不能费神费心,但他之前驻扎北地,对那一带儿熟悉,所以我没有换下他,仍叫他坐镇后方。”
顾珩应了一声,“你之前来信说过了,你安排就是,我没异议。”
孟跃握住顾珩的手,捏了捏,“我想着得寻个人助他,又不能影响虞由发号施令。”
军中最忌二令。
裴籍尤,赵昆等人都是有才干的,但有才之人傲气,别看几人在他们跟前百依百顺,真到了北地与虞由谋事,未必如此。
孟跃好不容易打下现在的局势,她绝不容有失。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舒元。”
“阿嚏——”正在奋力办公的穆延用方帕捂鼻,心想自己真是失态,晚些时候得用碗姜饮。
傍晚时分,穆延前脚回府,后脚圣旨到。
词藻华丽的将他夸赞一通,夸的穆延脸颊微热,却听话音急转,令他不日前往北地,协同虞节度使作战。
穆延愣在当场。
什、什么?
穆延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匆匆去了北地,但是,但是他是文官啊。
他恐是做不好武将的活儿。
穆延是个很奇妙的人,寻常人步步高升,又曾做过天子伴读,与帝后皆有情意,或多或少都会露出一些矜傲和自得。
但穆延身上没有,或许是他曾经被孟跃削的太狠,又或许是他本性如此,他意外的圆和,如玉石温润。在他不通的领域又放得下架子,谦卑求教。
所以,没有比他更合适去北地辅佐虞由的人了。
帝后迫害老实人后些许愧疚,更加厚待穆延妻儿,其妻封一品夫人,其女封县主。甚至因着穆延的小儿子比文宣大不了几岁,帝后将人接进宫中教导。
………
瑞朝和北狄这一场仗一直打了六年。
奉宁十五年,入冬,北狄各部落向瑞朝投降,从今后称臣纳贡,不敢冒犯。
消息传回京都,举国欢庆。
大雪那日酉正,北征大军抵京,驻扎京外二十里地。
次日一早,高级将领率一支军队向京而去,南边明德门内外,百姓分列左右,纷纷翘首以盼。彼时日头攀升,日光温暖,映的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也有了温度。
他们雀跃着,欢呼着“大将军打胜仗了!”
“瑞朝赢了。”
凯旋的将士沐浴在那样赞美和敬佩的目光下,数年艰辛似乎都值了。
大军缓缓进城,不知是谁率先投花掷果,领头的孟熙还未反应过来,漫天的香帕和鲜花淹没了她。
有女娘高声唱喝:“孟小将军杀敌勇猛,生擒北狄王室,不晓得手下还招人不招啦。”
孟熙笑盈盈道:“自是要招的。”
有心的女娘把这事记心里,又看向孟小将军旁边的北狄王室俘虏,心中敬佩又无比向往。
她们有这一日该多好。
旁边人泼冷水,“北狄已灭,哪还有敌人给你们杀。想什么美事儿呢。”
女娘们明亮的眼睛蒙上淡淡灰雾,但很快又被大军凯旋的欢庆压下。
孟熙身后的陈颂陈昌等人都接了花果香囊,其他将领激动的红了脸。
陈昌一脸笑意,目光却在人群中搜寻,周杏儿对上他的目光激动不已,刚要唤人,陈昌又移开了目光。
周杏儿委屈的抿了抿唇,她身旁的儿女宽慰她。周杏儿勉强笑了笑,她看着手里的鸳鸯香囊,咬咬牙,朝陈昌投去。
然而陈昌被身边人叫住,扭过头去,眼见香囊砸空,周杏儿一颗心都被揪紧了,没想到陈昌却像后脑长了眼睛似的,凌空稳稳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