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桐王私自开采铜铁矿。
右仆射见左仆射神情不对,伸长了脖子来瞧,下一刻,不敢置信地望向桐王。
“王爷真…人不露相。”他脸色几度变化,最后只憋出这一句。
少顷,舆图传到桐王手里,只消一眼,桐王就知道什么都完了。
“陛下……”桐王声音艰涩,不知从何狡辩。
此时,又一名小内侍捧着一张舆图走向百官。
尚书左仆射浑身都抖了一下,手仿佛有千斤重,几次抬手才接过舆图,仍是桐州舆图,这次朱笔圈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奉宁帝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话中内容却要人命:“兄长想开港口,怎么也不知会朕一声?这样赚钱的营生,兄长都不带着朕,可见没把朕当兄弟。”
其言不亚惊雷,炸在众人心头。
桐王双目微凸,面色青青红红,怎么会,这事他还没提上日程,竟然也被捅出来了?!!
奉宁帝目光偏移,落在中书令身上,“朕年轻,经事少,不知桐王练私兵,私采铜铁矿,私建港口,算不算谋逆?”
中书令面如土色,直直跪在地上,声音带着难以制止的颤:“桐王大逆不道,意图欺天,臣恳请陛下严惩。”
奉宁帝又看向宗正卿,“宗正卿一直强调,朕与桐王是血脉兄弟,想来宗正卿是希望朕轻饶桐王。”
宗正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奉宁帝话锋一转:“朕记得前些日子,宗正卿为桐王喊冤,老泪纵横,几要死谏。”
宗正卿颤声:“陛下——”
奉宁帝道:“从前桐王在京时与宗正卿来往淡淡,怎么这次宗正卿几要以命相护,难道……”
“陛下——”宗正卿双目赤红,颤巍巍跪地,落了泪:“陛下,老臣一时糊涂,受桐王蒙蔽,但老臣对陛下,对瑞朝绝无二心。”
他今岁六十有七了,须发皆白,跪在殿中抖如筛糠,狼狈而可怜,令人心生不忍。
御史大夫出列:“陛下,宗正卿到底上了年岁,一时不辨……”
奉宁帝幽幽道:“是啊,宗正卿老了。”
宗正卿倏地抬头,十二冕旒挡住了新帝的神情,难以揣摩。
双方无声对峙着。
宗正卿张了张嘴,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最后却发现都是徒劳。
他颓然低下头:“老臣老糊涂了,难当宗正卿一职,恳请陛下允老臣致仕。”
新帝言简意赅:“准。”
第116章
桐王谋逆,罪证确凿,褫夺藩王封号及爵位,当日收押宗正寺。
同日,天子下令,派人将桐王妻女送押入京,由心腹接管桐州。
中书令不辨是非,纵恶抑善,难当大事,贬谪出京。
借着桐王一事,新帝清洗朝堂,一时间腾出好些位置,被新人占领。
朝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一出是新帝有意为之。
工部尚书于城外十里亭,相送前·中书令,两人同乡同窗,年少有情义,今日前·中书令被贬出京,工部尚书百般言语绕心头,欲语泪先流。
前·中书令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他:“不是什么大事,人生如潮水,总有起伏。”
话说的敞亮豁达,可从前那双湛然明亮的眼睛,犹如明珠蒙尘,失去光辉。
“你……”工部尚书嘴唇几次开合,才挤出一句,“陛下谋略,远胜先皇。”
前·中书令苦笑一声,他想做霍光,但新帝却不是宣帝,更遑论霍光死后,霍氏迎来灭门祸。
这么一想,他现在只是贬谪,家人尚在,还算是个好下场了。
只是这次离京,此生他都难回了。
前·中书令与好友相拥,由衷劝道:“新帝心有天地,谋算在胸,好生跟着他,或许千百年后能有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
工部尚书应是,含泪目送好友远去。
灰白的空中飘下一抹银白,工部尚书伸手接过,竟是雪花。转瞬化在掌心,水珠晶莹剔透。
京城的天早就变了,只是他们现在才有实感。
经此一事,朝堂上归于平静,连御史们也收敛了许多。
恭王直接给气病了,躺了大半月。宫里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边也没了动静,难得清净。
转眼年底,腊月廿五申正,孟跃带兵抵京。
小全子出宫接孟跃入宫,隔着车帘,言语间都是喜意,“陛下一直念着姑娘,都想坏了。”
孟跃只匆匆换了一身袄裙,头发挽成单螺髻,闻言笑了一下,“我也想陛下。”
小全子雀跃道:“陛下和姑娘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话落,他又催促赶车的内侍快些,马车入了宫门,改换大红酸枝木步辇,凤凰扶手,八个小内侍恭敬侯在步辇旁。
孟跃脚步顿了顿,小全子轻声催促:“姑娘,快上步辇啊。”
孟跃抿了抿唇:“陛下的意思?”
“当然了。”小全子要搀扶孟跃,孟跃阻了,她上了步辇,内侍同时抬起步辇,有片刻的失重感,随后稳稳当当向宫内而去。
景还是从前的景,但坐在步辇上看皇宫与从前似乎不一样了。孟跃搭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收紧,她的心中并不如面上平静。
步辇一路经过最前面的金銮殿,中和殿,远远的瞧着内政殿,一道玄色身影快步而来,孟跃低声叫停,步辇落地。
奉宁帝也近了,孟跃向前走了两步,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顾珩紧紧抱着她,这些日子提起来的心,在看到人的那一刻,终于落下。
孟跃回抱住他。
小全子将闲杂人等打发了,他也退的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