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姬和蔼一笑,正要和他一起坐下来,永琪一边走,一边不以为意地朝她道来:“额娘如今担心自己爱的太过,却不免叫儿子心疼起了八弟。”
“八阿哥?你怎么会突然心疼起他来?”蕊姬早知永琪性子良善,却忽然提起永璂来,不免好奇。
“八弟的额娘是如娘娘,儿子本不该说什么,只是……”永琪顿一顿,又似乎是因为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不再设防,坦然道,“如娘娘虽不能将八弟养在身边,但若是能常去阿哥所看看他,也是好的。前些日子八弟咳嗽,还是徐娘娘去照顾了几日,虽然体贴入微,到底不是八弟的亲额娘,他总是失落。”
“如娘娘为什么不常去看看八弟呢?”永琪问的很真诚,似乎是真疑惑极了。
蕊姬最不屑青樱那副自作清高的做派,又听得她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置一顾,登时轻嗤一声:“她谁也不爱。八阿哥虽是她的孩子,但在她眼里,估计也只是为了争宠想要有所依靠的支撑罢了。母子之情?恐怕少之又少吧!”
青樱与嬿婉一向针锋相对,可她百般瞧不起的嬿婉,却能将自己的孩子呵护的那样好。璟妧和璟妘相继出生,多少人都在底下窃窃私语,说令贵妃连生两胎女儿,再要遇喜可不容易了,若这样的盛宠,最后却只有两个女儿,那到头来,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嬿婉从不在意那些话,也从未责怪过两个小姑娘,仍然每日对着她们笑意盈盈,呵护备至,后来有了永璐和永琰,也未曾让她们受到冷落。
可青樱做了什么呢?永璂曾经也日日吵着要额娘陪伴,甚至在他还是个幼童时,还会在冰天雪地里为自己的额娘折一株梅花,特意送去延禧宫,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里,额娘的敷衍终于让他的期望落空了。
而永璂也慢慢地长大,宫里的人情世故,已经让他知道了,其实再好的笑容,也未必是真心的。
就如他明明看到,自己每次去延禧宫,额娘都会对自己笑,可是他却怎么也感受不到那笑容里的慈祥爱意。
母子离心,就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不相见里,渐渐开始了。
“额娘,儿子有些心疼八弟。”永琪眼里,永璂还是个并不沉稳的孩子,怎能没有亲额娘的疼惜?
蕊姬轻抚过永琪宽阔的肩膀,叹气道:“永琪,你这样感性,并不能算是坏事。只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有些情,是你不能去干涉的。”
永琪垂下头来,也无法再说什么。倒是蕊姬给他系好了披风,嘱咐他日子渐凉,要多加保暖。永琪笑了笑,在这堪称凉薄的宫里,至少他有一个关心自己的额娘。如今的日子,对自己来说是安定安稳的,那便足够了。
告退后,永琪照例要回去温书,路上只有几个零散的宫女太监匆匆走过,他正转头要和伺候自己的小刘子吩咐东西,便忽然察觉到一股视线,正死死定在自己身上。
永琪蹙着眉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只见一个老嬷嬷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见他回头,又慌忙地起身行礼,惊惶告退了。
永琪不解地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不明白那老嬷嬷为何那样看着自己。
不过他并未多想,径直回去了。
永琪取下披风递给小刘子,就从架子里抽书要看,忽然从缝隙里掉出个信件似的东西,他心下一惊,连忙伸手抓紧。
小刘子正在他后头候着,问道:“六阿哥怎么了?”
永琪将那信件拿在手里打量了几眼,自觉不对,于是头也不回道:“没事,你退下吧,我自个儿静心看看书。”
待寝殿只剩下了自己,永琪才蹙眉拆开了那信件。
上面的字迹并不工整,甚至称得上潦草,像是写的人正在最心急的时候。
永琪定睛一看,不觉瞳孔一缩。他的肩膀抖了抖,惊愕地往下看过去。
“永琪,你乃我珂里叶特海兰亲子!可惜毒妇魏氏挑拨离间,教唆白氏夺子,如今又来取我性命!永琪,永琪,永琪!你看清楚了,白氏不是你的亲额娘,我才是!永琪,你活着,就要替额娘报仇!”
信的最后,赫然是一道褐红干涸的血迹。
什么意思?
宗室的玉碟,额娘对他的疼爱,皇阿玛亲口所说的,是……谎言?
永琪很快反应过来,很快就晃了晃脑袋。他怎么可以因为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怀疑自己的额娘,属实不孝。
永琪将那可怖的信塞了回去,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个身影。
于是他立时唤来了小刘子:“你去查一查,今日我遇见的那个眼神古怪的老嬷嬷,究竟是何人。”
第233章
雾漫
小刘子“诶”一声,立即下去办事了,不多时便有了线索,回禀道:“六阿哥,那人是古董房做事的一个嬷嬷,我已经让人留心着她了,要不要将她押过来?”
永琪眉头轻蹙,问道:“她从前都在哪里做事,有没有侍奉过后宫的娘娘们?”
小刘子如实相告:“她从前是后宫里的教习嬷嬷,后来……后来是去了交芦馆,看管一直被禁足,前些年才殁了的海答应。”
永琪陡然一惊,克制着口吻道:“你没有查错么,真是海答应?”
小刘子连连点头:“千真万确,绝对没有查错。”
永琪的手慢慢攥成拳,眉眼是山雨欲来的凝重,他低声吩咐道:“你等晚些,将她带到兰堂阁,我有些事情,要亲自问她。记着,不许惊动任何人。”
月沉之时,刘嬷嬷早早地候在了兰堂阁的屋檐下。